却说管家前来就近府衙报案,便是在这淇县府衙。淇县在青州府、苏州府和越州的边界上,陆云端辞了蒋家出来,便要去青州府上任。昨日路过淇县,淇县县令姓周,是他往日的一个旧识,虽是不熟,但以后同地为官,自然要拜会一二。那周县令听闻是建宁侯二公子到访,自然热情招待,一时盛情难却,陆云端便留宿一晚,第二日,周县令又热情挽留,用完午饭才要启程,却听衙役来报,道有人自称是苏州知府的亲眷,姓连,在回乡路上路遇劫匪,他家小姐被匪徒掳去,前来报案,望大人前去相救。 周县令一听就极是震惊道:“本县素来民风淳朴,连小偷小摸都不多见,怎的忽然来了一帮盗匪?光天化日之下,还将知府亲眷抢了,真真是胆大包天。”说着就要带人去擒贼。这时陆云端却站出来,道愿助周县令一臂之力。周县令自是求之不得,苏州知府的亲眷自是不能怠慢的,但他一个小小县令,能有多少兵力,去捉拿盗匪多是做做样子,未必能捉拿得到。陆云端却是不同,他本人就是上过战场的将军,武艺非凡,手下的人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百里挑一的勇士,有他在,缉拿盗匪必定不在话下。 其实这里并非青州辖区,陆云端原不打算管。只是他一听是苏州知府的亲眷,又姓连,便不免想到,那日园中的小女娃的婢女就自称是连家,不会是那个小女娃被人掳去了吧?那小女娃对他有一言之恩,实在不能坐视不理,故而才出言要帮那周县令一起捉拿盗匪。 一行人先由那管家领路致案发地点,陆云端手下有专门负责跟踪的人,寻着马蹄印子和路人口供等线索,不出两个时辰便找到了劫匪的藏身之处。本以为有一场恶斗,不想那些劫匪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正在忙着分赃,一看有官兵追来,立做鸟兽四散状。最后所有劫匪都被官兵和陆云端的人一网成擒。 陆云端劫匪都已被制住,便问起连姑娘的下落,为首的匪徒立马跪下答道“小人不敢对连姑娘有越矩行为,只是打晕了放在后面柴房里。真的真的,求大人饶了小人吧。”说完还磕头不止。陆云端立刻吩咐侍从去柴房,看看劫匪说的是否属实,又好奇道:“你这么点狗胆子,怎么敢抢劫苏州知府的亲眷?说,是否有人指使?”其实他从刚才就开始怀疑,听周县令说这一带治安极好,连家走的又是官道,而且听连家管家说,他们家夫人一早就亮出了身份,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劫匪,敢这么青天白日的抢劫官眷,竟是一点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然而见着真人,却发现这群劫匪根本就是些无胆鼠辈,一点不见大胆的样子啊,除非是有人指使,或者是受人教唆? 那为首劫匪听闻便垂下头来左顾右盼,像是在思索要不要说实话。这时周县令配合道:“大胆匪徒,还不快从实招来!现在问你话的可是建宁侯二公子、四品上骑都尉陆大人,你若还敢耍滑,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那匪徒根本听不懂这许多官名,只是大概明白了这人必是上面来的大官,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想这次死定了,不该贪财做出这些事来,便倒豆子般将事情和盘托出。原来他名叫崔三,不过是苏州府街市上的混混,仗着和苏州知府有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整日里打架赌钱,身边还有几个小弟狐假虎威。两日前,一个本家亲戚找上门来,给了他不少金银财帛,让他去做一件事,便失去绑架这位连姑娘。他虽贪财但其实很是胆小,听说这位连姑娘也是官家小姐,便有些不敢,那本家亲戚却说此事又不伤人性命,追究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出事了,自己上面有人,也会保着崔三的。崔三终是抵不住金银的诱惑,便应下了这事。 接下来崔三不等人问,就说出了那本家亲戚名叫崔良炣,又说自己完全是受了他的哄骗,就连马匹和兵器都是他提供的,要不然自己哪有那能耐呢? 陆云端听他这话,心里信了七八分,就叫周县令先将他们带回去候审,这事侍从已将连慧珊带了出来,陆云端见并不是那个小女娃,不知是不是该松一口气。周县令见陆云端对这连家姑娘似是不凡,不然也不会助自己来擒贼。何况说是助自己,其实查找犯人的落脚点、捉拿犯人还有审问都是陆云端的人为主,故而很上道的把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了他,让他送连家姑娘回去。陆云端便好人做到底,将连慧珊送了回来。 却说蒋氏等人听说慧珊得救,都激动不已。蒋氏急忙迎了出来,看见昏迷的慧珊,心疼的不行,立马叫来贴身伺候的人,命她们将慧珊扶进去照顾。见着陆云端更是要行跪拜大礼,陆云端连忙避过,蒋氏又叫来所有的儿女们,拜谢英雄。陆云端见那日的小女娃就在其中,想原来今日所救的是她姐姐啊。 一番见礼后,蒋氏仍是激动道:“请英雄留下大名,也好为英雄立上长生牌位,日日感念英雄大恩。” 陆云端见状,也不隐瞒身份,只道长生牌位却是不用了。自己身为朝廷命官,本该为民做主,此次也是凑巧救得令爱性命。 众人听闻陆云端的身份,都极是惊讶,唯有慧珍懵懂不知,蒋氏知道竟是她在席上议论的天煞孤星,救了自己的女儿,心中更是惭愧,便又要行礼。 陆云端只觉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于是道:“连夫人且慢谢我,我还有话要说。” 蒋氏自然表示洗耳恭听。陆云端继续道:“连夫人,今日我和周县令去捉拿那劫匪,经审讯那劫匪已经招认,此事并非单纯的谋财抢劫,乃是有人主使的。而主使之人叫崔良炣,夫人可认识此人?” 蒋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实在想不到何时得罪过此人,竟让他下此毒手。这时慧秀问道“大人,你说主使之人姓崔?”见陆云端点头,又问道“那匪徒有无招供,为何绑走大姐姐,是否也是主使之人的安排?” 陆云端奇道“你怎知道?” 慧秀点头道“那便是了。” 陆云端还要再问,却见慧秀对蒋氏耳语了一番,蒋氏蓦然变了脸色,气道“竟然是她,这个蛇蝎妇人...”蒋氏还要再说,想起还有外人在场,只得收住了话头。这时却听小丫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好了,快来人啊!大姑娘寻短见了!” 蒋氏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去看慧珊,慧秀也十分关心慧珊情况,但依着礼数,还是先向陆云端赔礼道:“家母牵挂长姐,招待不周,请大人见谅。”交代了下人奉茶,才跑去看慧珊。 陆云端自然道无妨。心中想的却是,这小女娃不仅心地善良(为他说话)还如此聪慧(猜出了主使之人),而且情急之下仍然礼数周全,实属难得。 这边众人都挤到慧珊房中,慧珊已被救下,却一直流泪,一言不发,蒋氏只得下令让众人先出去,抱着慧珊就哭诉起来:“我的儿,你有什么事就对娘说,可不要吓唬娘啊,你若是再做傻事,为娘只有和你一起去了...” 慧珊到底不忍母亲如此悲痛,但又觉得生无可恋,哭着道:“娘,你就让女儿去吧,女儿被歹人绑去,名节有失,还不如一死以表清白。” 蒋氏也知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是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如何能忍心让她去死。何况女儿只是被人绑去,并未失身,当下劝道“我的儿,你放心,此事娘会封锁消息,不会让外人知道的,万事有娘在。马上你就要嫁去张家了,你以后会过得很好,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儿,你的一生还长着呢,可不能这么想不开啊...” 蒋氏不提张家还好,一提张家慧珊哭得更伤心了:“娘,您不要自欺欺人了,张家那等书香世家,规矩严明,如何会娶名节有损的媳妇?便是一时骗过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日张家会知道,倒时您要女儿如何自处,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蒋氏被慧珊说的无还口之力,只得抱着慧珊痛哭,求慧珊不要再寻短见。慧珍等人本一直在门外偷听,眼看蒋氏已无话可说,只能干着急。慧秀此时心中不仅可怜里面的慧珊,更是怜悯此时的所有女性,为何女子的性命如此不值钱?难道女子失节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时激愤,闯进房中,直言道想跟大姐姐说几句话。蒋氏知她一向聪慧,想她说不定能劝下慧珊,便不阻拦。谁知慧秀一靠近慧珊就狠狠的甩了她一耳光,蒋氏急忙推开慧秀,质问她为何如此,慧秀也不理她,只直直的看向慧珊道:“大姐姐,你清醒了吗?若是还不清醒,我便再打你一耳光。你以为你在这里寻短见,谁会高兴,是日夜为你悬心的母亲,还是为你担惊受怕的手足?都不是,是那些处心积虑要害你的人,你可知此事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她们巴不得你死呢,你竟要随了她们的心意,令亲者痛仇者快?” 慧珊听闻止了哭泣,一时又惊又恨:“什么?你说是有人故意害我?是谁?是谁竟如此狠毒?” 这时蒋氏恨恨道:“此事十有八九,与你那舅母崔氏脱不了关系。你有所不知,她原想把她女儿蒋凤娇许配给你谨表哥,可你姨母却相中了你,她岂有不恨之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她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就不怕有报应吗?” 慧珊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一时怔住。慧秀见状又道“大姐姐,我要是你,定要活得好好的给她们看。难道你甘心就这样白白去死?难道你不想看到害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咱们连家的女儿,可不是这么容易让人瞧不起的。” 慧珊怔怔地听完,一时抱着蒋氏大哭道“是我没用,我不该寻死啊,娘,女儿不孝,害您这么担心...”言语里的意思却是不会再寻短见了,慧秀等人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