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花朝节至,恰为吉时,遂行封后嘉礼。
玉华宫中,玲珑正为璇玑梳妆。粉香匀净,螺黛画眉,苍头犀角带,绿鬓象牙梳,腮间两片胭脂,唇上一抹红檀。发髻上对插着金菡萏与玉芙蓉,裙裾边还攒绣上彩线银丝的凤凰。这样繁复的锦衣着身其实并不好看,但是到她这儿竟是分外妥帖合适。
她依旧端坐在铜镜前,玉葱般的手指慢慢扣上盘扣。镜子里的自己严妆如此,再也不是外头那些大臣说的妖姽的样子,如新妇将入青庐,欢喜之余,紧张而严肃。
顾琬琰,封后之后我便是你真正的妻子了。生可同榻,死可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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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座位上远远地看见了她。莲步轻移,渐上瑶阶。她向他走过来,如他曾经祈求的样子,他向她交付皇后的权柄,与她并肩接受百官的朝贺,名正言顺地给予她母仪天下的盛宠。
虽然他知道她要的远不止这些。可他在她身边,不饮便已微醺。
江允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他们。陆璇玑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听见身边议论的声音。她是陆家的养女,而不是江家血统纯正的嫡女江蓠。她终究是浣纱巷深处卑微低贱的女子,如何当得起母仪天下的重任?有江家的死忠想要继续进谏,免教章国封后为其余两个国家所耻笑,也想为江蓠的损失讨个公道,江允拦住了他们。还有摇摆的墙头草,正在寻思着是不是该靠向将军府了。
宣国也登基了新主文喜,此次派遣了特使来贺,曲国天子永熙更是亲自来拜访,以解年前交战的矛盾。特使悄无声息地记下了这些涌动的暗潮,预备着回国报告文喜,而永熙也不动声色地观望着,暗笑章国三个世家大族平衡的局面被琬琰草率地打破,江陆两家暗暗相峙,之后必定要争斗不休。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那个高台上的女人,她确乎惊艳得使花朝节的百花羞惭。也确乎轻而易举地拨动着所有人的心思。有祝福,有艳羡,有嫉妒,有怨恨。
璇玑得体地微笑着,尽管没有人在意。江贵妃领着众妃嫔向皇上皇后行礼。
江蓠垂下眼唤出那声“皇后娘娘”,声音平静。纵然眼泪淹到了颅顶,她也倔强到不会让它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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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将军,如何有这雅兴请江某喝酒?”江允入座,见只有陆炎,不由得问道。
这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陆炎等他坐下来,拍掌笑道:“蘋儿,我可真的将赫咺侯请来了!近日,你有新曲儿没有?”
“新曲儿倒是没有,自陆公子大喜,京城之中可是再没有蘋儿认为极好的长短句了,”帘影动处,款款走出一位女子,“这几日蘋儿弹的是箜篌,侯爷,喜欢么?”
江允愣住了。
那女子口中说着热情讨好的话,表情却是淡淡的疏离,且那音色眉眼,都有几分神肖当今新鲜封的皇后,陆璇玑。
陆炎在一旁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映得出好友心底的惊涛骇浪。
然而江允却已回过神来。他已经太熟悉那个人的箜篌声,以至于起调之初就能辨别出不同。清醒过来他便苦涩地笑了,再相似的装扮,再细腻的模仿,这世间终究只有一个她。
这个女子,不过是陆炎为他自己所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