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被罚去了平妈妈那里,如心还在养伤,原本一起过来的三个人,瞬间就只剩下沉欢一个人了。
沉欢没了数银子的心情,只觉得侯府的生活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充满了上位者的掌控。目前她无力赎身,根基不稳,甚至还有可能面临余道士的第二次割肉。
一切都如不可预料一般,搅乱了她原本觉得还算安定的生活。
最可怕的是……沉欢把目光移到了桌子上。那里放着一本小小的册子,内容是玉女取悦男性的种种方法、姿势、乃至原理。
这是继上次那本春宫册子后,封妈妈新送来的册子。
崔夫人要用她做什么?
以她如今仍然滚圆的身体,以及陷在肉里不甚清晰的五官,她……除了那药引子,价值何在?何故忽然唤她母亲入府?
沉欢的眉头皱得快要打结了,她并不认为崔夫人会仁慈到特意接一个奴婢的母亲入府……
适逢天气已经入秋,今日又下了些小雨,不过下午时分,外面就一片阴沉,有些萧条之意。
沉欢被崔夫人传唤至了正院,待沉欢到了正院,却又发现崔夫人披着暗红绣缠枝牡丹的锦缎披风显然是要出去的样子,平妈妈也在身侧,看了她一眼,眼露厌恶。
“走吧。”崔夫人也未看她,吩咐所有身边伏侍的人。
沉欢不敢耽搁,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地上有潮湿的水气,鞋底也逐渐变得湿润,崔夫人未言明去什么地方,众奴仆似乎也不问,均是跟着小步悄声地行走着。
一路越行越深,越深越静,直到一株苍翠欲滴的古柏树映入沉欢眼帘,树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待得近些,却隐约只见里面牌位森列,似乎供奉着侯府历代祖辈,只是奇怪的是那牌位竟然有一大片用红色题的字,不知何意。
不知不觉间众多奴仆退到后面,近身伺候的仅余了海棠、芙蓉、以及平妈妈。海棠为崔夫人解下披风,崔夫人独自进去,里面有专门照看的老仆,恭敬地递上了香。
点香完毕,崔夫人缓步出来,打量着沉欢。沉欢不知何意,总觉崔夫人今日神色诡异,此刻天气阴暗,加上小雨之后地上潮湿,氛围实在不好。
“跪下吧。”
沉欢吃了一惊,跪在外面?跪谁?
若要跪宋家祖宗,她没资格,跪在家庙之外,这是跪天地?还是崔夫人要审问她?
“夫人指示,何故不从?”平妈妈一脚踢在沉欢膝关节处,沉欢吃痛,“咚”地跪了下去。
崔夫人竟是微微露出一个笑意,就着这天色,实在看起来有些可怕。她放轻了声音,走到沉欢面前,阴影覆盖之下,沉欢顿觉有点窒息,崔夫人俯视着她,开口沉声说道:
“顾沉欢,你天生八字诡异,凡户人家不可要。我赐你为世子通房,待得留下一子半女,再抬为妾室。”
沉欢的世界有一瞬间的空白,没有声音,也没有画面。
她惊呆了……
世子通房?
通房这个词就是她心里一块陈旧的伤疤,一个反抗命运的开关,为此她从忠顺伯府来到了昌海候府,不断打气鼓励自己,可是如今她又回到了起点?
崔夫人这是当真……?
沉欢跪在潮湿的地上,抬头望着崔夫人已经掩去了笑意的眼睛,从跪着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崔夫人半掀的眼帘,以及高高在上插着金玉珠宝花簪的发髻。
那发髻在凝视间似乎化为了厚重巍峨的高山,那珠钗也化为了浓浓翻滚的泼墨乌云,瞬间压得她无力翻身,也同时遮蔽了她的未来。
沉欢强自镇定,低声嗫嚅着回答,“夫人……真是……说笑了,沉欢出身微寒,貌鄙不堪,怎有那福气伺候世子……”
“无妨。我说有,那就是有了。”
沉欢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夫人也知世子如今情况……沉欢哪里能生下一子半女……”这简直就是国际玩笑,这难度太大。
世子若是真能醒来,也轮不到她来生一子半女,满城贵女可不得排队。
“丁太医已为世子详细诊治过,世子无碍,可行人道,须得伏侍之人曲意奉承。”
“可行人道”四个字把沉欢直接炸裂了,她的脸先是红了一下,接着又白了一下,再接着又联想到自己的目前的处境青了一下,短短几秒钟,犹如调色盘。
沉欢的脸变来变去,再也崩不住镇定,把头磕到地上,尽量以低在尘埃里的口吻,哀求着崔夫人。
“夫人看重,沉欢实是惊喜,只沉欢如此样貌,以后待世子醒来,实是给世子及子嗣丢脸,沉欢斗胆,求夫人另择人选。”
“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平妈妈啐了一口,还想再斥两句,崔夫人就挥手制止了……
只见崔夫人轻轻招了一下手,海棠低着头并几个仆妇端着一个四方的木盘子放到了她的面前。盘子里一把匕首,一碗毒酒,三尺白绫,意思不言而喻。
“你许是听岔了。”崔夫人示意丫鬟过来为她再次披上披风。“这不是与你商议。”披风整理好,崔夫人高高在上的嗓音再次丝丝入耳,逐渐冷硬,“我素不喜下人忤逆,想得通,便是福气,想不通,这便是催命。”
“好好掂量吧……”
“你已满十五,翻年即是十六,已到婚配之年。”
“你那弟弟顾沉白还在念书,你那母亲乃再嫁之躯……”声音渐行渐远……竟是走了。
沉欢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小小的盘子,脑袋还有点嗡嗡作响,良久后,身子一歪,瘫坐在了地上。抬眼再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宋家牌位阴森可怖,原来红色牌位均是夭折之位,沉欢隐隐看到了崔夫人幼子,容鉴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