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旸没找到时间再去一趟县城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开店,但是一想就算他现在能买铺子但是他还没有具体规划好日后的经营便也不急了。毕竟买铺子他可以一个人决定,但是开一间铺子,甚至要把铺子开大,就不是他一个人便能做好的事情了,于是他决定决定再等一个契机。 他依旧每天跟着他爹厉万上山采药,但是时间从白天一整天减少到了半天,一到中午他就下山吃饭,把饭给他爹送来之后就下山了。厉万以为他玩心重,余下半天去外面玩了,也没说他。 叶广礼发现,最近他讲课的时候,好像窗外有人在偷听,等学生温书的时候他走出去看,但都没看到有人在那,便以为是他的错觉。 这日下午烈日炎炎,学生们都有些困了,为了让他们清醒一些,他故意让学生们大声朗读诗文,然后他快步走出去,结果发现了来不及躲藏的瘦弱少年。 “是你?”叶广礼惊讶道。 被人抓到自己偷听的厉旸很是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叶先生,不好意思,我这就走……”转身就想跑。 别看厉旸瘦得弱不经风的,可一眨眼人就跑得没影了。 叶广礼腹诽道,怪不得每次他都抓不到这人。 下学后,叶广礼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了个弯来到了村口的厉家。 厉家门没关,估计是觉得自己家徒四壁不值得盗匪光顾。但是他出于礼貌还是敲了敲门。 “谁呀?”从屋里跑出一个豆丁大的小男娃,模样和厉旸有五六分相似,身长刚到他腰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衣裳。 由于之前厉旸的身高和年龄的差距已经令他震惊过一次了,所以他估摸着这男娃大概和他的阿芙差不多大。 “请问家兄是厉旸吗?我姓叶,是村东叶家的,你可以喊我叶伯伯。”叶广礼回道。 男娃看着小,可是人很机灵,那警戒的眼神分明是怀疑他意图不轨,毕竟之前叶家和厉家毫无交集,他不认识叶家的人。于是他道:“不是,先生您找错人了。” “谁呀?”屋子里又传来一个女声,应该就是厉旸的母亲了。 男娃回头道:“娘,不认识的,他找错人了!”说着就要关门。 叶广礼连忙堵着,扬声冲里面喊道:“嫂子!我是村东的叶家老三,前几日你家厉旸与我同一趟牛车从县城里回来。今日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那日在车上见到一样东西,我来问问是不是他落下的好还给他。” 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发中夹杂的白发格外醒目。虽然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也打了好几处补丁,但是依然干净整洁。叶广礼在几面之间便对这家人有了初步的印象。 厉旸的母亲显然是知道叶广礼的,惊讶道:“叶老爷,您怎么来了。你找旸哥儿吗?他现在不在家中。请问那日您捡到的是什么?兴许我能认出来。” 叶广礼摆摆手,说道:“嗨,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厉家嫂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就跟他们一样喊我广礼吧。”说着从手中的书袋里掏出一本《三字经》问她是不是厉旸的。 她不识字,一看那书上写着三个她不认识的大字,直接摇头道:“广礼,你看我们家穷成这样哪供得起旸哥儿读书认字呢?只怕是你搞错了,说不定是别人落下的。” 叶广礼“哦”了一声,便道:“但是那日车上除了我便是他,要不这样吧,嫂子你告诉我他在哪,我直接找他去。” 她指了指不远处后山脚下的那条小河道:“旸哥儿应该在那玩水呢。不知道他最近咋了,玩性大,一天到晚在外面野。” 叶广礼道谢后便直接去找厉旸了。 远远地,就看到厉旸蹲在河边比划。叶广礼可以放轻了脚步,但是据厉旸几丈外仍被他发现了。 厉旸转身,便看到提着一个书袋的叶广礼。 叶广礼也不逗他了,直接走了过来,看到厉旸脚下的那一小块地被他铺了一层细沙,沙子上隐约可见是几个字的轮廓,旁边丢着一根小木棍。叶广礼当即反应过来,他在练字! 叶广礼一时间被他的好学精神感动了,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日内被眼前的这个人发现了两个他的秘密,厉旸有些不好意思。 叶广礼笑道:“旸哥儿可是想读书?” 厉旸点点头,叶广礼道:“以后你跟着我去私塾上课吧。“ 厉旸不好意思道:”叶先生,我家这情况您是看到的,只怕供不起我念书。“ 叶广礼摆手道:”无事,其他夫子问起,你说你是我的书童便可。若他们不满,我替你来交束脩。“ 厉旸显然没想到叶广礼竟然会这么说,一时间找不到语言来拒绝,但是他心底又是不想拒绝这个机会。 上辈子他虽是行伍出生,但是大梁和大周划江而治的局面确立后,当权者便急不可耐地把他们这批开国将军的兵权收走转而扶持一批新的势力掌管兵马。因此后面他便弃武从文,尤其是厉逢君与他相认后,为了能和儿子多一点相处时间,他请了西席先生在府内教书,他和厉逢君每日一起听课,也学到了不少。但是这辈子他是从来没念过书的,如果他日后要去佘山学院求学,他无法跟人解释为什么他能一夜之间便能识字通文。这次若能进入私塾,那日后便能少了很多麻烦。 叶广礼看出了他的犹豫,拿出刚刚那本《三字经》塞到他手里,道:”今日我来的匆忙,只带了这一本,其他的都没带。我见你这字也写得有模有样,想来也是识字的,这《三字经》是启蒙读本,你应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课后或者下学后来叶家找我都可。至于纸笔,明日你早点到私塾来找我拿。我会跟夫子们打招呼的,你只管去上课便是。“ 听到他的话,厉旸有些感动。他跟叶广礼不过是萍水相逢见了一面,叶广礼就愿意资助他念书,这份心胸、这份仁慈令他敬佩。虽然对于家境优越的叶广礼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他来说便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他当即跪下,要拜叶广礼为师。 叶广礼也没拒绝,等他三叩首后便扶他起来,只是让厉旸和他家人不要张扬此事。厉旸同意了,道日后他必定百倍报达。叶广礼拒绝了他,称只要他无愧自己、无愧父母便可。 待叶广礼走后,厉旸紧紧地握住那本书在那里站了很久。 这个月的月底,刘氏发现叶广礼没有给她私塾发的半两银子。她相信叶广礼,以为他买书去了便没问他。但是第二个月,叶广礼又没有把那半两银子给她,这回她有些起疑了。叶广礼的书房她再熟悉不过了,多一本少一本书她心里门清,但是书房里书的数目没有任何变化。 她跟叶广礼彼此向来坦诚相待,于是便直接问了叶广礼。叶广礼沉默了一会,把厉旸的事情告诉了她。刘氏心善,之前听闻厉旸的家境便已对他产生同情,这次听到叶广礼说厉旸沙地练字的时候还拿起帕子点了点眼角,便对叶广礼嗔道:”三郎,这是好事啊,你瞒我做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吗?“ 叶广礼正因为瞒着刘氏心虚呢,虽然他知道刘氏家境好,不在意这些小钱,但是身为丈夫把自己的进账都花在了外人身上这事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听到她这话便搂着她亲了一口道:”阿琴,我怎么敢那样想你?只是为夫……“ 刘氏推了他一下,道:”不敢那样想我还瞒着我?哼,在三郎心里我便是连一个铜板都不放过的大俗人。“她嘴皮子厉害,叶广礼说不过她便连连讨饶,最后还施展了美男计堵住了她的嘴。 一番雨云之后,刘氏突然想起一个事情,推了推躺在她旁边的叶广礼道:”三郎,你刚才是不是说厉旸家还有他爹、他娘、他弟弟三个人?“ ”对啊,阿琴怎么了?“叶广礼不解道。 刘氏道:”三郎,我当年出嫁时我娘曾给我陪了两间城里的铺子作嫁妆。早年我疏于打理,但是我娘上次提醒我了,日后你若是要进京赶考只怕是笔大花销,虽然公中会出银子,但是其他三房怎么可能会没有怨言,所以我想着把这两件铺子好好经营起来,你多带些盘缠上路便能少吃些苦。但是你知道的,我平日无事不能随便出门,上河村跟盂县又隔得远,万一铺子管事伙计手脚不干净,我是有心也无力。于是我便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替我去看铺子。既然你当初愿意拉他一把,不如再拉一把,让他能够无后顾之忧地念书。你想啊,你刚说他每次念半日书就要回去替他爹摘草药打猎,这样他何时能够修完学业?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帮他吧?让他自己立起来才是真的立起来。“ 沉默了一阵后,叶广礼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便道明日跟厉旸商量一下。经过多日观察,他知道厉旸其实是个很有自尊心的人,他怕贸然开口会伤了他。 没想到第二日叶广礼委婉地跟厉旸开了口后,厉旸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这个事。当天下午就回复叶广礼道他们家都可以去县城给刘氏看铺子。 刘氏让叶广礼转达了她的意思:不与厉家签卖身契,他们平时该干嘛干嘛,每隔三日去一趟县城,每月逢十把账本拿回来给她过目,只当是帮乡亲跑个腿,每月给他们一两银子做报酬。只有一点,就是要保密,尤其是不能告诉叶家其他几房人。 厉家当然同意。 当初叶广礼肯资助厉旸读书已经是他们不敢想象的好事了,现在又得到了这样一份顶顶好的活计,厉家人决定好好干,不辜负三房俩口子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