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人民医院背靠南山,地处郊区,娅宁从来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站在精神病医院的门口,更何况她还是来求医就诊的。 谁也没留意一片乌云突然就爬上了低垂的天空,医院里人不多,但娅宁还是把帽檐压低一路快走来到位于3三楼的专家科室。 “你怎么回事啊?”医生名叫吴知安,是全国精神科的专家,娅宁从黄牛党手里花了高价才弄到一张吴医生的挂号单。 “我最近老是出现幻听和幻觉。”娅宁这才抬头望着戴着黑色眼眶的吴医生,尽管他的开场白和其他医生没什么两样,但娅宁还是决定要在权威面前诚实一点。 医生这才抬头望了一眼娅宁,见她年纪轻轻衣着整齐,神情也不像是他往日里治疗的病人,问了句:“来看精神科?身体不舒服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消防员。” “那工作压力肯定大啊,”吴医生似乎瞬间就给娅宁定了案,挥手就往就诊单上写批语,“老往火场跑的人身体和心灵都是在消耗,压力太大出现幻觉的人不再少数!” 娅宁急了,心里琢磨要只是压力大我干嘛跑到精神病院来看病,“吴医生,我没压力,真的没压力,我最大的压力全都是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 “啊?你说什么?”吴医生听不明白了,还以为病人在听什么绕口令。 娅宁皱着眉毛,也觉得自己怎么越说越绕了呢,索性开口坦白道:“吴医生,我经常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们应该被叫做东西吗?有的时候长得像动物,有的时候是人,有的时候又像一股五颜六色的烟,我甚至可以在大火里闻人的味道,我的手……” 在娅宁说话前,她并没有发觉吴医生手里的笔已经停止了书写,等到她发现不对的时候,吴医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他的五官发生了流动的变化,黑色眼眶还在但他的眼睛变大了,鼻子变长了,嘴唇也变厚了,他就这样活生生在娅宁面前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那天自称为通报员的男人,这是他的脸。 娅宁想要尖叫,但发现她的喉咙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她没法发出任何声音。唯一听到的就是来自那个男人的话,他带着强烈的谴责说:“你不该告诉别人你的异能!” 娅宁跌跌撞撞地从科室里出来,一路狂奔的她竟然忘记乘坐电梯,走过最后一个台阶,她冲回车里几乎是用逃的,一觉油门就从第四人民医院里逃了出来。直到颤抖的双手迫使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时,她才意识到副驾驶座位上多了一个信封。 而这个信封,本是那天那个男人留在她办公室的。 娅宁用不听使唤的手指艰难地撕开信封,一张绿色的纸就凭空立了起来,空白的纸上突然像有人在实时打字,一排金色的字就这样横在娅宁的眼前,“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今天晚上9点务必准时到达中山路707号路标处!” 突然之间娅宁捂住自己的胃,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虽然在这之前她没少研究神秘古怪的事情,但她没办法接受无法预料的恐惧,眼下她每呼吸一口,都感觉得到被人掐住脖子的痛苦,压抑的喘息声提醒着她,赶紧离开。 距离晚上9点还有一个小时,她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呢,她才不要去中山路707号,眼下她只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必须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娅宁想要先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她打了一通电话给费楠,用刻意缓和过的语气交代他去帮自己预定一个远离这里的机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她家送她去机场,按照她的预算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可惜,娅宁还是错了。 她从费楠的电话里听到消防警报的声音,时代大厦出现火情,费楠丢下一句我先出警之后,连电话都来不及挂就冲出去换装备。 娅宁的神经也被呼啸的警报声提了起来,之前被恐惧冲昏的大脑也渐渐恢复精力,她在思考为什么年年安防第一的时代大厦会出现火情?就算出现火情消防中队怎么会拉一级警报? “不管发生任何事,今天晚上9点务必准时到达中山路707号路标处!” 再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娅宁已经踩下油门往时代大厦冲了。她的脑袋停不下来,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提醒着她,这场火不简单,她必须要赶到现场一探究竟! 费楠所在的消防中队接到命令,要求他们立刻出动,但跟随命令而来的火情信息却略显模糊,他们不确定时代大厦准确的着火楼层和地点,也不清楚是什么物质着了。 穿衣、上车、车出库,一分钟不到五辆消防车就冲了出去,循着天空中飘荡的烟雾,经过贝海路,过亚新大街,左拐进入光明路,终于到达了现场。 费楠和队员刚下车,砰得一声巨响,爆炸引发火光冲天宛如白昼太阳,方圆数公里都有强烈震感,黑色浓烟翻滚着冲向天空,烟尘高达数十米,类似诡异的“蘑菇云”,红色火种自浓烟中落雨般洒向大地,队员几乎全被热浪推倒,头盔多数也被炸飞,训练有素的队员们接连起身开始救火,最前方的作战车已经开始扑水,衣着鲜明的消防员,在这条面目全非的街道上勇敢逆行。 娅宁的车已经开不到现场了,距离时代大厦的两条街都被封住了,她只能步行绕道亚新大街穿过去,到处都是人群哭喊的声音,有人的脸被玻璃渣划破了,有人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艰难前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暴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像被人扔进了油锅里。 娅宁一路快跑,等她抵达时代大厦的时候,她的眼睛却看出了异常,这火居然是双色的,红色的火光内还包着一层蓝色的火。 娅宁试图寻找现场指挥员,可她被其他中队的人拦在外面,大家都忙着救火,根本找不到空隙理会她,趁着漫天的浓烟,娅宁穿过警戒线一头冲进时代大厦里,只身硬闯火海。 火势蔓延,扑水的车接连换了好几辆,可这火却丝毫没有退去的痕迹。费楠所在的队伍是第一时间冲进时代大厦里面救人的,可他们进去没多久就和指挥中心失去了联系,后续派进去的队伍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没有防火服,没有防火帽,没有呼吸器……没有一件防护装备的娅宁却安然无恙地走在火场当中,熊熊烈火明明是在燃烧,但她的身体缺感觉不到一丝的灼热,再大的火焰对于她而言亦如同空气一般普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火里她的神经会变得异常灵敏,她自动过滤掉大家都能闻到的烟火味,自动寻找着隐藏在烟火味里面的特殊味道,娅宁称这种味道是人的味道,她就是凭借这个技能带着费楠多次寻找到被困人群的,可这一次她闻了好久都没有嗅到被困人的位置,她不免有些心慌,只能再往上跑。 跑了大概三层楼,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声音突然钻进了她的耳朵,那声音如同拨弦一般,十分独特。 “这些人都是我的,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还不走开找别人去!”一个身穿红蓝色袍子的小矮人飘在半空中,一对邪恶的红眼睛,一张大嘴,双手一甩把几个同伴推出去好远。 “隐火,反正有这么多,你一个人会被撑死的。”突然冒出来的其他小矮人咯咯地奸笑着,“大家一起品味才有意思嘛。”话音还未落,他们就朝这七个消防员猛扑过来。 “走开,你们这些混子,喷火的时候不出力,吃人的时候倒想坐享其成。”隐火的脸色一向难看,大嘴一张朝同伴狂喷双色火焰,“滚,不然我就告诉老大,让他把你们都废了!” 其他火灵自认打不过隐火,也不想得罪老大,只能灰溜溜吐着舌头转身离开。隐火开始品尝他的战利品,他手指一点,一条白色的光就把离他最近的消防员抬起来。他虽然连消防员一半的身高都不到,却能将整个人都囫囵吞下,那张大嘴像是一个无底深渊,装得下任何东西。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没有流一滴血,却生吃了一个人,躲在一边的娅宁被这一幕吓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祈祷着自己是在经历噩梦,可下一秒钟她就看到了费楠,他还戴着呼吸器,但眼睛却是闭着的,躺在那里的消防员都是她的队友,包括那个已经被吃掉的人。她在发抖,牙齿甚至都在打颤,心脏似乎都忘了跳动。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自从娅宁发现自己不对劲之后,她的确看见过很多怪异的东西,有人身马头的怪兽,有断手断脚的躯体,还有如一团白烟的不明物体,但她从没见过这般骇人的场面,可现实并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考虑。 隐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娅宁的面前。 娅宁的眼角余光看到双色火焰如一道闪电般穿梭而来,她抬头望过去,那道影子随即又消失不见了。娅宁一个箭步跑向费楠,重新打开他的呼吸器,猛力敲打之下,人总算是有了动静。 热浪在一阵诡风中微微悸动,费楠艰难地醒过来,可清醒的只有他的意识,他看到毫无装备的娅宁,他想把自己的呼吸器给她,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嘴巴甚至只能发出呃呃呃的微弱声音,很快他的声音就被盖了过去,因为拨弦的声音突然出现。 “终于让我碰到一个有味道的!” “不用管我,你赶紧走!”费楠他艰难起身的时候,娅宁用尽力气推开了他,并用从未有过的严厉朝他喊过去, “快跑!” 隐火突然从暗处冒出,站在娅宁的面前,红蓝色袍子被他渐渐变大的体型撑破了,那双红眼睛会随着上下移动而变换颜色,一会儿是艳如鲜血,一会儿是暗如深渊,他张开大嘴开始朝娅宁喷火。 危急之时,娅宁抬起右手立在额头前,一股巨大的水流从她的手心而出,水流立在空中瞬间就裂变成无数个水珠尖刀,一面是双色的红蓝火焰,一面水珠冰刀就这样像两个拳头一样争锋相对,娅宁虽用这双手灭过火,但却是第一次面对身分不明的敌人,她的力量到底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很快就被散落的火星伤到了,普通的火自然是伤不到她,但这双色魅火的威力却不容小觑。 娅宁眼看就被逼进了角落,她眼神一变收回右手一道金色的火从她左手手心飞出,两道火光相撞竟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隐火先是一愣然后大笑,他的笑声尖锐到娅宁想要捂住耳朵。 目睹这一切的费楠虽然还在发抖,但他还是搬起一块石头朝隐火的方向扔了过去,可惜那块石头还未靠近隐火,就被双色火焰的热浪融成沙子了,隐火随即转向费楠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声音如弦声撕裂,腔调充满嘲讽。 娅宁好几次想脱身去帮费楠,可她的人却被隐火用火团团围住,虽然心急如焚却帮不上任何忙。 之前消失的火灵们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瞬间全部涌来,费楠四面被围,他讪讪地看累了一眼还在苦苦交战的娅宁,似乎又找回了勇气,捡起地上的砖头使尽全身力气扔过去。 尖叫声在一片火海当中散落,费楠捂住胸口,鲜血从他指缝间流下,他跪下的时候衣服尽碎,火灵们一窝蜂扑过去,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地上只留下一副白骨。 “不!”娅宁大喊一声,用力冲开火圈,人还未跑到费楠那里,整个人就被隐火的双色火焰扔出去好远,她先是撞到墙上,再被跌落的房梁砸到额头鲜血直流。 火灵们各个目不转睛地直视娅宁,她像是被人打了聚光灯一样,准确说是盯着她额头留下的每一滴鲜血,隐火自知这个味道已经阻拦不了其他火灵了,谁都知道一个异能人的血抵得上他们苦练几十年,所以他第一时间冲过来先下手为强,想要独霸娅宁的血。 可其他火灵也不甘示弱,横在娅宁前面挡住双色火焰主张谈和,想和隐火同分一杯羹,可惜话还没说完,相互就先动起手来。 娅宁红着眼睛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爬向费楠所在的地方,地上一片殷红却份外阴冷,一阵风吹跑了费楠的骨骸,娅宁终究没有力气再爬过去了,她的手指努力向前却依旧够不到,她悔她恨,悔得是应该阻止队友进入火场,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拦住费楠的,恨的是自己能力有限,不能给费楠报仇!她作为孤儿这些年吃尽了人间疾苦,唯有这位工作搭档给过她温暖。 泪水模糊双眼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冲了进来,一个男人立在娅宁的面前,他伸手划了一个圈,连同隐火在内的所有火灵都被禁在里面,他又朝大火的方向弹了弹手指,那些暗藏在里面的双色火焰都被扑灭了。 “中央城怎么会选你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家伙去?”男人蹲下身子瞅着奄奄一息的娅宁,不由得一声叹息。 恍惚之中娅宁认出了这个声音,可他嘴里的中央城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