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拿起衣服,细看了破处,道:“只一条小口子,唉,也是不能穿了。” 霜儿灵机一动,问:“你可会绣活?” 悦儿自然会绣活,这是闺阁女子的必备技能。霜儿看破处只有一两厘米长,便叫悦儿先把破口缝上,再在上面绣个小东西把补丁遮住。 悦儿胆子没她大,不敢动手,大少爷喜素色,不喜绣花,若在他衣服上绣东西,他铁定会生气。大少爷生气也不喜骂人,只拿眼角瞟你一眼,然后远远地发配到他再看不见的地方去,从此是死是活再不理会。 “那你绣个兰花竹子之类的,他们这些书憨子不都喜这些么?” “你瞧大少爷像书憨子么?” 倒不是太像…… “那这样,我来画个图,你照样绣上去就行。” 霜儿找了个眉笔头,在悦儿粘鞋底的纸上画了个Q版胖钓翁的背影,胖钓翁戴着斗笠,赤着双脚,一手执钓,一手向旁边扔果核,十分诙谐滑稽。 这是霜儿还是佳一时,在网上连载的漫画主角。 悦儿仔细看了半天,笑道:“你画的这钓翁倒是有意思,憨态可掬。” 悦儿将衣服缝好,又用胖钓翁圆滚滚的背影遮住痕迹,霜儿看了觉得挺好,第二日一早便拿衣服去给大少爷看。 大少爷刚起,落玉正在给他梳头,落蕊在整理被褥。房间里的门窗都打开通气,有股淡淡的清早的爽朗气味。霜儿以往这个时候是不能进房伺候的,落玉见她进来,疑惑道:“霜儿,可有什么事?” 落蕊看她一眼,冷哼一声继续干活。 霜儿上前,跪到大少爷面前,磕了个头,道:“霜儿一大早来给大少爷请安,呃……赔罪的。” 大少爷轻轻推开落玉梳头的手,看着她语气缓缓道:“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霜儿双手捧着衣服平举到头顶,那个胖钓翁就折在最上面。 “奴婢一时手痒,绣了个小人在大少爷的衣服上。” “手痒?”大少爷仔细看那钓翁,道:“本少爷倒觉得你是皮痒。” 霜儿往前挪两步,跪在大少爷面前,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求情道:“还请大少爷高抬贵手,奴婢日后必……必……” 大少爷轻笑一声,道:“莫不是又要结草衔环?” 霜儿嘟嘴咕哝道:“只有那一个比较容易办到嘛。” 大少爷让落蕊收了衣服去,转头对落玉道:“让霜儿伺候吧。” 落玉称“是”,将梳子递到霜儿手里。霜儿爬起来接了檀香木梳,站到大少爷身后,轻手轻脚的给他梳理。 这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留头后便不再剪发,弄得人人一头长头发,还不能直接梳个马尾,得变着花样的堆成云砌成山,最重要的还没有橡皮筋固定。这古代的成年男子呢,也是要把头发全梳到头顶上结个髻的,大少爷年十七,其实还没到全梳上去的年纪,不过京中少年为显得成熟,都是早早的结髻了,大少爷也偏爱这种成熟的发型。 霜儿自己的头发都是悦儿帮梳的,就别说给别人束发了,她没替男子束过发,只见过一两次落玉给大少爷梳头的手法,看上去并不太难,这会赶鸭子上架接了这个活,便一本正经的回忆落玉是怎么梳的。 大少爷的头发一入手,霜儿便觉得柔软顺滑,摸起来十分舒服,与他待人的脾气是一样的。霜儿有心讨好,学着落玉平常给大少爷梳头的样子,先给大少爷从头顶往下梳了一百下,以舒筋活络,开窍宁神。 大少爷从铜镜中看霜儿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笑了笑。 “大少爷,你想梳什么发型?” 大少爷对着镜子道:“跟平时一样就行。” “我可没给男子梳过头,不知道能不能梳好。” 大少爷轻轻“嗯”了一声,应当是让她随便梳的意思。 霜儿将大少爷的长头发往上梳,可他头发太柔顺,总是有几根散落下来,抓了这一撮掉了那一撮。大少爷从铜镜里瞧见她手忙脚乱又懊恼的样子,道:“好了,笨手笨脚,你站一边好好学学,看落玉是怎么梳的。” 霜儿如释重负,将梳子还给落玉,站到一旁学习观摩。落玉看她一眼,接了梳子站到大少爷身后给他束发。 落玉十指灵巧,熟练的给大少爷结了个髻,戴上儒巾,是寻常书生的打扮。 落蕊取了衣服过来,大少爷示意道:“让她来吧。” 落蕊将衣服递给霜儿,狠狠瞪她一眼,霜儿便也狠狠瞪回去,还冲她吐舌头做鬼脸,气的落蕊想发作不敢声张,在一旁咬牙切齿看着她。 霜儿提着衣服的领口给大少爷穿好,拿了腰带给他系上,又从丫头端着的托盘里选了大少爷常佩戴的如意绦子系青玉佩给他挂在腰带上,做好这些,霜儿退后一步,像检查雕刻一般上下打量一番,末了一本正经的点评道:“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妙哉妙哉!” 房里的丫头们听了纷纷掩嘴低笑,大少爷不料她竟敢当众调笑自己,愣了一息,伸出一指敲了她额头一下,笑道:“哪里学来的浑话。” 霜儿捂着额头嘻嘻笑,落玉从丫头手里取了竹盐来给大少爷漱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盐碟递给霜儿。霜儿伺候大少爷漱完口,眼角扫到搁在楠木几上的的双鱼戏莲图案的洗脸盆,这回十分有眼色,也不需要大少爷吩咐,从脸盆里拧了帕子递给大少爷擦脸,嘴里恭维道:“也不知怎么的,一见大少爷您的盛世美颜,这些浑话就自然的冒出来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心里想的却是这段形容词形容贾宝玉合适,形容大少爷略显脂粉味重了些。大少爷这朵高岭之花,好看是好看,就是周围刺太多,可看不可摘,可惜了可惜了。 大少爷一大早被她调戏,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又怒不起来,如若板着脸训她,倒显得自己气量小了。霜儿也是命好,要是在一般人家,或者是大少爷刚单独立院那会,她说这种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才说的出口的轻佻话,早被打死扔出去了。偏偏这么多年来大少爷把这一院子的丫头都驯的端庄典雅,犹如大家闺秀,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是端着架子,尽量让别人看不出来。突然冒出霜儿这么个没羞没躁的皮猴,什么混账话都敢说,一个女孩子家家,整天色眯眯的对着长兴侯和大少爷流口水,还色的理直气壮,大家只顾着新鲜有趣,又觉得她坦坦荡荡是真性情,倒没人揪她的不是了。 霜儿伺候大少爷吃完早餐,一路跟到书房里,见他准备看书了,便小心问:“大少爷,那奴婢回去干活了?” 大少爷拿了书坐在大书桌旁的藤椅上,抬头看她,问:“长兴候那,你真不愿意去?” 霜儿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去!” 大少爷嘴角微微勾起,点点头,挥挥手叫她走了。 “就这样放了你,没有责罚?”悦儿听完早上去请罪的经过,不敢相信大少爷居然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她。 “估计是看在我不久后是他炮友的份上,不跟我计较了。”霜儿躺倒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什么炮友?” “没什么,唉,不说了,我得去做几个小玩意,不然二少爷又得为难我。” 霜儿那日为了脱身,答应给二少爷做一架比他手里拿的好千万倍的弩,事实上,她就是信口开河想尽快脱身而已。二少爷手里的那把弩,应该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顶尖技艺了,即使再发展,也不过是安装瞄准镜或者别的辅助零件,其原理还是一样的。 霜儿找到二少爷住的翰栏院,院子挺大的,从门口看,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没有花木,地面铺了平整的石板。守门的小丫头不认识霜儿,问她来做什么的。 霜儿道:“我是佳木居的霜儿,来向二少爷复命。” 小丫头进去通报,霜儿便跟着她进了院子。只见院子的左右两边各摆了六个草靶子,有的上面还插着箭,看来这二少爷当真是伯府第一大杀器,不知道在他这里伺候的下人们都是内心多么强大的勇士。 小丫头出来叫霜儿进去,霜儿进了屋,见中间这间是会客厅,二少爷穿着骑射短装,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列锋穿着护卫的衣服站在门边。 二少爷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道:“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霜儿忙行礼问安,道不敢不敢。 二少爷不跟她废话,问:“弩呢?” 霜儿忙打开手里拎的布袋,掏出五六个巴掌大小的弩来,双手奉到二少爷面前道:“二少爷,您瞧瞧这几个可还满意。” 二少爷冷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觉得本少爷会满意?” 霜儿支吾道:“你那强弩是用来杀人的,我这小弩是用来逗乐的,逗乐可不比杀人好上千万倍?奴婢没有骗您。” 二少爷懒得跟她鬼扯,对列锋道:“把她绑到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