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仰着头去看长兴侯,只见他面带微笑,神情悠闲,并不像着急上火的样子。 “侯爷,你站墙上做什么?” 长兴侯指指脚下:“我是站在梯子上。” 霜儿疑惑道:“你干嘛不进来,站外头做什么?” 长兴候笑起来,悠悠的道:“你难道不知道,本侯这是站在自家的院里。” 霜儿想起曾有人告诉过她,长兴候府与应城伯府相邻,两家只隔一堵院墙。霜儿懒得跟他磨叽,急道:“他们正在前院审悦儿,侯爷你得救救她。” 长兴候问:“你说说,叫本侯怎么救?” 霜儿气结,心想这一个两个的看着顶像那么回事,一到关键时刻就软蛋。 “侯爷,我可不是跟您开玩笑,你要再不去救,悦儿就要被打死了。” 长兴候道:“长兴候地位再显赫,难道还能在众目睽睽下抢走应城伯府里一个犯错的丫头?” 霜儿冷下脸问:“你既然见死不救,又叫我来干什么?” 长兴候玩味的一笑,道:“救你啊。” “救我?我又没做错事,好端端的在这里,有什么需要你侯爷亲自出马来救的。” 长兴候拿手指在空中点点她,笑道:“看,翻脸了。如果我不叫你过来,你能老老实实的看悦儿挨板子,到时候一冲动跑上去,可不是要被一并打了?这么说来,我算不算救你?” 霜儿蹲身行礼道:“多谢侯爷救命之恩,我自然比不得侯爷和大少爷的潇洒,奴婢就是个冲动不动脑子的傻瓜,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悦儿被打死,总要想办法帮上一帮的。” 长兴候听到她这样说,知道这是呕气了,道:“你这没良心的,平时本候对你和悦儿难道还不好?一次没帮忙,就变成负心汉了?” 霜儿心里着急,知道长兴候的意思了,这事他不掺和,也不希望她去找死。 “是我太着急,说错了话,只是看平时你和大少爷都对悦儿疼爱有加,便以为她出了事你们一定会想办法救的。” 长兴候道:“一码归一码,悦儿犯的错自然要她自己弥补。伯爷这是要做给……”说着指指天,屈肘俯在围墙上低声道,“……看的,那位要是生气了,你们整个伯府都得遭殃。” 霜儿嗤笑道:“至于吗,那位难道平时没事整日盯着着闺阁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长兴候道:“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郡主虽说不追究,可郡主的父王母妃怎能容忍她被一个丫头欺负?你要知道,开国时封的那些公候伯爵,现在还剩下几家了,那位向来不喜勋贵,前几天长庆候家被抄,罪名就是藐视皇家,起因也是小姐间斗气。” 霜儿听了这话才稍微上心,“这么严重?简直就是莫须有嘛。” 长兴候道:“那位不喜老牌勋贵,你自己看看你家的伯爷老爷太太们,哪个不是小心谨慎,行事低调,生怕被抓住什么把柄,我看呐,现在整个京城里也就一个悦儿敢违逆皇家的人。” 说完想想又笑,指着霜儿道:“不对,还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你。” 霜儿心说一个皇帝心胸这么狭隘,不把精力放在国家治理上,整天无中生有搞政治迫害,跟着这样的人混有什么前途。 霜儿给长兴候做了个揖,“谢谢侯爷教我,霜儿已经明白了,定不会再做什么傻事。只是还要去前院侯着,待处罚完,我也好照顾悦儿姐姐。” 长兴候摆摆手,“想通了就好,去吧。” 霜儿顺着刚来的道跑回前院,院子里被围的水泄不通,她站在外面听见人群里有低低的哭声,场中有板子打到肉上的声音。 行刑已经开始了? 霜儿心里一紧,但周围全是人,根本瞧不见里面的情况。霜儿又挤回原来的位置,墩子被夏儿踩着。霜儿拉拉夏儿,示意让她看看。 霜儿踩上墩子,只见场中行刑的护院抡着比碗口还粗的棍棒,一下一下正打着板子,悦儿跪在一边默默流泪,大少爷趴在条凳上,外衣扔在地上,只穿着白绫亵衣亵裤,腰以下的衣裤都被染红了。 霜儿一见血,顿时脑门一紧。耳朵里嗡的一声,听着一声一声沉闷的板子声,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打板子,没想到现场这么残酷血腥。 大少爷……霜儿想起大少爷说过会领罚的话,当时没在意,没想到会被打成这样,只见大少爷软软的趴在条凳上,已是奄奄一息了。 这分明是要往死里打,霜儿见宋大管家站在一旁监督行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生怕护院手下留情的样子,难道他是记恨大少爷救过她,现在借机报复?而那两个打板子的护院,正因为宋大管家在看着,高高的举起棍棒,狠狠的打下去。再看周围的老爷太太们,虽面有不忍之色,却没有人瞧出场上的危险,都没有出来阻止。 不行,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别打了,别打了。”霜儿嘴比脑子行动快,脚一软,从墩子上摔下去,幸亏后面的丫头将她托住,霜儿急得眼泪直往下掉,扒开人群冲到大少爷身边,拦住行刑的护院叫喊道:“他要死了,别打了。” 宋大管家上前喝道:“哪来的丫头这么没规矩,大少爷自知对丫头管教不严,甘愿领罚,你一个丫头胡闹什么?” 霜儿跪到地上,冲应城伯磕了个头,才道:“奴婢是佳木居的丫头,奴婢作证,大少爷平时对我们管教是很严的,只是他对自己要求更严,所以才会领罚,他这么好的人,伯爷您就不罚了吧?” 伯爷听了没说话,二夫人满面泪水,正要动,被二老爷死死抓住手腕。 宋大管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霜儿哭道:“伯爷,国法家规都是对犯错的人而言的,奴婢知道悦儿犯错是救不了了,可大少爷没有犯错,不应该被罚。他流了这么多血,会被打死的。” 二老爷上前一步,看看伯爷,又看向场中,捏着胡须点头道:“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奴婢,你不用求了,他既已经领罚,就罚完吧。” 霜儿急的没法,转头见大少爷身上的血,鲜红刺目,整个后背到大腿都是红的。她就不懂了,人都成这样了,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顽固,二老爷二夫人还是大少爷的亲爹妈呢,这真的打死了,他们难道不会后悔死? 霜儿没法看着活生生一个人在她眼前被打死,何况大少爷平时对她们这些丫头还挺好的。霜儿哭道:“他受不了了,要不,我替大少爷受罚吧。”说完这话,把自己吓了一跳,脑子里顿时清醒了些。霜儿转身去看比她还高还粗的棍棒,从她这个角度往上看,这棍棒都快顶到天了,一时心里涌出一股悲壮,哭的更凶了,她对行刑的护院哀求道:“我可是女孩子,你们得轻些打。” 霜儿跪着挪到大少爷面前,视线正好与大少爷齐平。见大少爷疼的脸色煞白,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狼狈的贴在脸上,就像嫡仙坠入泥潭,再不复往日那般风光霁月。霜儿心里一痛,深恨这些人的残酷无情,把这么美好的大少爷打成这样。她一手轻轻扶着大少爷的肩,哭的肝肠寸断,也不知道是可怜大少爷,还是为自己要挨板子而哭 哭了几声,伤心劲还没过去,霜儿凑近大少爷的耳朵,轻声对他道:“大少爷,我,我要替你挨板子了。这么粗的板子,我可挺不过去,呜呜,一下都挺不过去。要不,您还能再坚持几下么?” 大少爷先是被她夸张表演惊的目瞪口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在他十七年顺风顺水的生命里,他所见的所有女子都是含蓄而坚忍的,从没见过有人哭成这样。两人离得近,她被泪水浸湿的长睫毛,流到腮边落下的连串的泪,哭红的鼻子,他看的一清二楚。听到她这话,大少爷才回过神来,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你站一边看着吧,就剩一下了。” 霜儿顿时刹住哭声,瞪大眼睛惊问道:“只剩一下了,打这么快?那我不是白哭了?” 大少爷闭上眼,不想再看她。 霜儿赶紧爬起来,一边慌张的用袖子抹眼泪,十分不好意的退到一边。经过这一闹,剩下的板子也只是做做样子打了一下。二老爷赶紧叫人抬了担架过来,要扶大少爷躺上去,大少爷摆摆手推开他,咬紧牙走到应城伯面前跪下,拱手道:“祖父,各位长辈,愈坚御下不严,对院里的丫头失于管教,纵奴婢违逆郡主,今日受罚,以示愈坚决心,日后必用心管教下人,再不敢犯此大错。” 应城伯点点头,“此番你自领责罚,主动承认错误,也算是有男儿的担当,便先去疗伤吧。” 大少爷抬头道:“孙儿还有一事,悦儿这丫头违逆郡主,罪该万死,祖父罚她五十大板正是应当。只是昨日郡主当众赦免了她的罪,今日若打死了恐怕有违郡主的意思,还请祖父留她一条命,日后郡主若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应城伯想了想,觉得有理,五十大板下去这丫头可活不成了。道:“郡主仁慈,既赦免了这丫头的罪,便打三十板以示惩戒,是死是活全看她的命了。” “多谢祖父。”大少爷磕头行礼完毕,二老爷和二夫人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去扶着他,下人们帮忙把大少爷扶上担架,正要走,大少爷虚弱的转头对霜儿道:“丢人现眼,还不快回佳木居思过去。” 霜儿刚刚丢完脸,这会还傻愣愣的低头不敢看人,伸出手指指着悦儿弱弱的道:“我等……” 大少爷不再管她,对身边随从道:“绑了她回佳木居受罚。” “我回,回还不行吗。”霜儿见悦儿已被架起放到条凳上,转头不忍再看,扯着嗓子一路哭哭啼啼的跟着担架回了佳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