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已久的浓烈情感终是难以压抑,破土而出后汹涌澎湃,原以为是两情相悦的欢喜,却被当头浇下一盆凉水,她方才的话仿佛是在嘲笑他天真愚蠢。
她不过是愚弄他罢了,是他痴傻信以为真。
他何时如此卑微过。
“你可是觉得耍我很有趣?”
压下心头往上冒的酸涩,苍白的俊脸上找不出一丝类似愠怒的痕迹,实则他已怒极。
“叶瑶光你可真是够狠的,为了赢我一回,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不惜以自身为饵,诱我入你精心编织的情网,不过就是为了今日将我踩入尘埃,以此羞辱我……”
人有七情六欲,气急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叶瑶光听不下去了,捂住了他的嘴。
“你莫要动气,冷静些先听我说完。”
他平静下来,她也撤回手,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肩膀的位置。
“胖玉,你可还记得我?我说的是六岁以前的我?”
久违的称呼令宋良玉瞳孔微缩,忘了他此时还在与她置气,几乎下意识回应她。
“我记得雪落……落落。”
他从未忘记过,不仅心里不忘,身体也刻有抹不去的印记。
肩胛处的疤痕便是印记。
那是年幼时他为了给她摘梨爬上梨树后不小心摔下来留下的疤痕。
他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过他比她早几个时辰出生而已,而她六岁以前不姓叶,也不叫叶瑶光,她叫雪落。
她六岁以前同她娘一起住在京中的将军府,那是他家。
他与她从出生起便相识了,朝夕相处,扑蝶、放纸鸢,玩闹嬉戏,也时常同榻而眠。
她唤他胖玉,他唤她落落。
可他们的美好时光停留在六岁那年。
十一年前的那次意外,所有人都说她与她娘一同坠崖身亡了,那时年幼不知生离死别之苦,可他很难过,大哭了一场,两年后他却在凤安郡与她重逢了。
母亲说,她不再是他的落落了,她是叶家千金叶瑶光。
她只有是叶瑶光才能活下去。
在那两年里他每日在生死边缘徘徊,也懂了生死离别的苦。
宋良玉的这一声‘落落’让叶瑶光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她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将情绪压下去。
她再看向他时用笑容掩盖住了一切情绪。
“胖玉,你可知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她平静得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反倒是宋良玉神色凝重,时不时低咳,却还是应声了。
“咳咳……在凤安郡与你重逢后我曾问过母亲,她只说你出身高贵不许我多问,后来我又问了父亲,他虽未明说,但告诉了我一些旧事,关于先太子及薛家的,你的身世我隐约能猜出一二。”
他所知又岂止一二。
她自嘲道:“为了活命不得不易名换姓顶替别人的身份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这算哪门子尊贵,到头来仍摆脱不了作为棋子的命运,由人摆布。”
平日里两人斗嘴习以为常,却少有如今日这般交心的时候,如今她再提过往云淡风轻,实则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他了解她,亦懂她。
“你有事瞒着我。”
宋良玉静下心来不必多做思考察觉到她犹豫了。
叶瑶光没有否认或刻意掩饰,伸手抚上他的眉眼,温柔得好似情人间含情脉脉的亲昵,“当今陛下有意将公主下嫁左相家的嫡子柳容谨,曾召祖父入宫商议,祖父觉得不妥便提出异议,暂缓了赐婚,可天子既已起了赐婚招婿之心,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宋良玉脱口道:“陛下为公主与那柳容谨赐婚与你我何干,你为何……”
话到一半,他忽然想到什么,情急之下挣扎着要起身,她伸手扶他,待他坐起身,她又抓过被子将他整个人裹住,怕他受凉。
宋良玉从震惊中慢慢平静下来,低首轻咳,喘着气,“陛下是打算与你相认,接你回宫,有意让柳容谨尚驸马,借此让左相有足够的底气与国舅抗衡,平衡两方势力,而柳容谨至今不知你的身份。”
诸多纷扰,权势纠葛,他比她更清楚,柳家想要得到可不仅是驸马之位,叶家虽退出朝堂多年,但影响力不容小觑,如今百官之中有不少是叶老大人的门生。
柳容谨对驸马之位志在必得,不知她真实身份却还对她示爱,其实是想得到她身后的叶家的支持,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后宫嫔妃争宠斗艳,朝堂之上百官拉帮结派争权斗势,曾经国舅一派独大,这些年左相一派势力壮大渐渐已能与国舅一派抗衡,这是天子愿意看到的。
宋良玉虽不涉朝堂之事,却并非对朝局一无所知,皇室一脉子嗣单薄,当今天子膝下活下来的只有二公主与三皇子,二公主心智不全,三皇子亦是早夭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