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日光明媚,清风吹落今春最后一片木兰花瓣,初夏便至。 绛玄今早做了绿豆薏仁粥,是前两日她跟早市上一位开粥铺的婆婆学的,初战告捷,味道很好。她迫不及待地想让恩公尝尝,而等了又等,恩公却迟迟未从房中出来。 她走到院中看了眼天色,觉得不太对劲。 她变回原身在他院中立了这几月,对他的作息习惯几可说是了如指掌,像今日这般迟迟未起的情况,以前从未有过。莫不是身体不爽?思及此,绛玄解下围裙扔在一边,快步朝他的房间走去。 “恩公,可起来了?”她抬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等了片刻,却未有回应,于是她敲门的力道重了些,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恩公?” 仍无回应。 绛玄急了,再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推门入内,“恩公!” 她急慌慌地环顾屋内,却未见恩公的身影。原来不是没起,而是一大早就出了门。 “奇怪,一大早的,去哪儿了?”她嘀咕了一句,心中却有一块大石落了地。他身体无恙便好。 她转头,望见他榻边有一件碰落的衣裳,于是走过去将其拾起折好。她忽然想到恩公清早起来迷迷糊糊将衣服碰落在地却不自知的模样,不禁轻轻笑起来。 正欲离开,绛玄却突然察觉到一股极其强盛的灵气从窗外漫进来,其纯其臻,冷不丁沁得绛玄心底一派清凉。饶是在昊清神洲上,也未必存在如此纯彻的灵气。绛玄又惊又奇,连忙上前推开窗,却见恩公肩扛一棵瘦弱的小树苗朝窗下走来。 一瞬之间,那股盛浪一样的奇异灵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府院之内的灵气忽又恢复似平静大海,平稳而温柔地浮罩在此处。 绛玄震惊地望着她的恩公,心中仿佛多了一团打了千百个结的线。但片刻之后她眨了下眼,把眼中所有的惊疑都如拂去灰尘一般轻轻拂去,然后勾起唇角,笑容盈盈灿灿。 “你在那处做什么?”许君则奇怪地看着从自己房中探出半身的小女子,不禁抬手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小心别摔着。” “叫你吃早饭呀。”绛玄非但没听他的话,反而左手一撑往外一跃,稳稳地坐在了窗台上,“恩公一大早的,从何处带回这么个可人儿?” “今日醒得早,便到旁边的木兰林中转了转。”许君则望见她如此漂亮的身手,惊叹之余还是深深的无奈。他将肩上的树苗倚墙放好,转身从墙角拿来锄头,开始挖穴,“它长得不好,被别的树挤倒在路边,我就顺手捡回来了。” 他本没有这个想法,可看它倒在路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当初突然出现在院中的她。 那天早上湿风微冷,一夜雷雨过后,从重重乌云中透出了一丝微暖日光,使人生出一种劫后重生的错觉。昨夜窗户关得严实,他欲推开窗透透气,谁知一推之下竟没推动,窗角处的窗户纸还被几枝湿漉漉的树枝给戳了几个窟窿。昨夜听得窗上一声闷响,原来是几枝被风卷来的断枝卡住了窗户。他这么想着,打开门走到院内,然后便看到了一棵骨朵满枝的木兰树。 竟是一整棵树!许君则诧异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心里一阵惊叹:昨夜的风,真的好大。 这该怎么处理呢……他蹲下,察看了这树被雷劈中后几乎全焦的主根,心想:要不劈了做柴火吧? 他起身从柴房找来斧头和锯子,刚要动手,却见它满枝绯红的骨朵都已微微张了口。再过两日便是惊蛰,它的花期也快了吧……许君则盯了它一会儿,然后又转身去了柴房,将斧头锯子换成了锄头水壶。 他此生见过很多木兰,却独它一棵是这样鲜艳的红色。若是它能活,盛开之时不知是怎样一番绝艳景色,真想好好观赏一番啊……他杵着锄头站在树下,如此想到。 可惜后来天不遂人愿,她正值花期时他上了战场,一眼没看上。想到此,许君则惋惜地扭头看了一眼绛玄,见她正无忧无虑地晃动着双腿,踢起的裙裾恰似一朵将绽未绽的琼英。他本耳热地想移开视线,却见她锦履内着的似乎是纱布……他立时停下手上的动作,关切道:“你可是受伤了?” “嗯?”绛玄奇怪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便了然了,“之前恩公救我的时候我肯定被雷劈得很惨吧……这便是那时受的伤了。” 许君则走到她面前蹲下,想查看她的伤势却又碍于男女之别,伸到她脚边的手最终也只得放下了,“我见你前几日被菜刀划伤手时伤口不过片刻就愈合了,怎么这伤却这些时日还不好?” 绛玄讪讪一笑,“那劈我的东西太厉害,本不是寻常刀剑可比的。”转瞬间,她却又自得起来,“不过我的修为还真是高啊,若是换了旁人,哪儿还有命在。” “如此厉害吗?”许君则皱了皱眉,“那你的伤,现下可快好了?” “快好了,现下不过是些浅的伤口,再过几日便会愈合了。”绛玄说着,伸手摸了摸脚踝。其实若不是白玉的医治,这脚起码得烂个几年吧……可一想到他为了医治自己,一日之内连着动了源和元灵两大根本,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要是她能再有用一点就好了。 “已无大碍便好。”许君则低下头去,眼中似有愧色,“我一直没注意到,抱歉。” “说什么呢,我的裙子这么长,你能注意到才是怪事。”绛玄俯下身子,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恩公可别多想啦,我是真的快好了,而且这些日子药用得好,伤口不疼也不难受。不信,我跳段舞给你瞧瞧?”说罢她作势就要从窗台上跳下来。 “免了免了,等你伤好了再跳给我看吧。”许君则生怕她牵动伤势,立马站起来摁住她的肩膀,“你好好坐着吧,莫要再乱动了。” 绛玄依言坐好,一副乖巧模样。 许君则见她听话,便又捡起地上的锄头,重新给他的小树苗挖起穴来。不一会儿功夫,那棵小树便稳稳地立在了绛玄曾经待过的地方。绛玄看着细小一棵着实可怜,便在袖间捻了个咒,小树苗“腾”地一下拔地而起,眨眼间便长得挺拔俊秀,将他吓了一跳。 她满意地拍拍手,“恩公以为如何?” 他叹了口气,眼底那一点波澜早已静了下去,“下次你可先支会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