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沐漌那句话,北冥大帝知晓了来人是陌庭时,并未有太多惊讶。但联想到地宫初见陌庭时终归是被他和沐漌的计谋联手骗了去,那顿打他也是生生受了的,不禁在心里对他多了几分肯定。 而陌庭近一年来经历了诸多变故,磨砺出的心态也坚硬了许多。北冥大帝或许不知道自己为何前来,但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明晰地涌上恨意,因目睹种种恶行却无力阻止的,因差点被夺去性命的,曾经的弱小自己而愤恨。还有在这一年左右的时光中了解到的真相。 当年灭了陌氏一族的帮凶们,如今血债血偿吧。陌庭心中涌上抑制不住的激动。北冥大帝清晰地感受到身侧人周围气息的变化,心中略感有趣,到底是年轻气盛,情绪都直白写在脸上。不过陌庭这副神情很好地激发出了北冥大帝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北冥大帝和陌庭一齐看向前方气派的漆木重门,门上悬着“双月宅”三字金匾,两人同时勾起一笑,笑容带了报复的快意,瞬间隐去了身形,穿门而入…… 连续三日,双月宅静地可怕,最先是各大名铺的小厮陆续向自家掌柜反应,前去送货无人开门。再之后,连日常经过的路人也开始议论起来,这宅子连续几日大门紧闭,无一人进,也无一人出。要知道这双月宅里住的可是幽冥里势力排名前三的双月派,老魔头生的小魔头可不是安分的主,三天两头惹事生非。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一对双生子,从小一起修炼,妖力与日俱增,闹得这院子里就没怎么安静过。所以如今这情景,越想越奇怪。 到了第十日,常人不以为然,其余几方势力,无论黑色帮派还是金色权贵,都有些坐不住了。自那不知道怎么忽热冒出来的北辰使掌权后,在幽冥转了个圈,就轻易打破了原先的势力平衡,将摇摇欲坠的棋盘彻底打乱重现排布了一番。短期内,还真不知道自己家的那点权财能不能再挺过新的风波了。 但无论他们挺不挺地过,该传来的消息还是准确地传回了。派去双月宅的或明或暗的探子给出的结论惊人地统一: 空了! 双月宅景物照旧,只是空无一人! 若说照旧,也不完全对,府内原本的小桥流水没了流水,临窗水榭没了活泉,就连伙房里备用的水缸里也滴水不剩。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旱,府中众人都弃府逃灾去了。 然而幽冥界如人间一般,此时季节尚佳,环境怡然啊。且府内所有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少。更奇怪的是,陆陆续续地,双月派几大长老的府院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一时间,双月宅,哦不,应该说是双月派妖界蒸发的消息传地沸沸扬扬,最忐忑的当属剩余的双月派人了,帮主和诸长老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唯一的解释便是被仇家灭了门,可是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的暗杀,对方的强大简直无法想象。群龙无首又害怕受到牵连,双月派人心惶惶,大势已去,旗下所辖地域、商铺,被一些新崛起的帮派蚕食殆尽。 黄泉殿 沐漌拾级而下,一圈又一圈,向着深不见底的地牢而去。明明是血腥气十足的地方,还特地在上方建了个华丽的殿阁,父亲大人的取向实在有趣。沐漌心想。不过这名字倒是十分应景。 陌庭跟随在沐漌身后,已恢复其原本的容貌,唯有左瞳内如幻彩,偷偷开启着乾坤眼。 “放出去几日,胆子便大了,如今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沐漌忽然说道。 陌庭连忙将乾坤眼关闭,对着沐漌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明明已经很小心地挑选角度了,还是被沐漌发现了,他是背后长了眼睛?实在想不通……不过沐漌大人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可参透万物的乾坤眼也看不出他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人、仙、妖、魔,皆不是…… 明明是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青年,可是沐漌就有令自己甘心听话的本事。之前那次去往地宫,还以为是玄清大人安排的历练,直到前些日子玄清大人坦白出她一直是受命于人,接着便将自己送到了幽曲黄泉界,说这是那人的意思。再之后,莫名其妙地被一个戴面具,自称北辰使之人任命为传令官,看着他雷厉风行整顿一界上下,说不佩服是假的,最初为玄清大人心生的那份不甘也逐日消减。 而当他向自己袒露真名真容时,那份震惊就很难语言描述了…… 沿着似乎永远走不完的潮湿石梯,陌庭脑海里思索着连日来发生的种种,直到鼻息中充斥的血腥气已浓稠到恶心,他方才回过神来。 此刻,沐漌刚踏下最后一级石阶,四维黑漆漆的,然而沐漌未动,陌庭也不敢有多余的行动。左侧方忽然传来些细微的响动,接着是几声怒吼: “是谁!谁在那里!” “放我们出去!你可知道惹了我们双月派的后果!”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双月派那对双生子。 “双月派?如今只剩二三人,后果?应该只有灭门一种了吧。”沐漌说道,虽身在黑暗之中,却能视物自如。 “灭我一派,何其阴毒!让北辰那天杀的东西来见我!我要生撕了他!”右侧方传来老帮主的声音,气息虚弱,却是包含恨意。 然而下一刻,空气中的血腥气更浓了一分。陌庭毕竟凡人出身,没有沐漌黑暗视物的能力,凭着声音和气息倒也能定位到这股气息来自那帮主的方向。 那对双生子自然也捕捉到了异样,慌张地大吼着: “父亲!父亲!您怎么样!” 接着便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眼前这戴面具的嚣张之人。 沐漌漠然看着老帮主咬牙捂着堪堪被砍断的右臂,顾自说道: “真是巧,我近来也在研究对待仇家要用什么法子好。既然提到了生撕,这样做您可满意?” 老帮主忍着剧痛,死盯住那片面具,他拼劲全部妖力,也探不到那其后的容貌,心中有了一丝挫败。其实在被北冥大帝虏来后,他就隐隐知道缘由和结局了,只是他不甘心,北冥大帝何时如此冷血无情,二话不说就屠门,这不像他以前的风格。还是说,是在九天被囚了这么多年,转了性子?难道,一切其实都是眼前这人的意思?他到底是谁,能让北冥大帝也听其调遣? “如此想便对了,灭门是我决定的,你最该报复的是我。”沐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老帮主的神情,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方全灭时,自然了了。”沐漌说完这句,便反身走回石阶边。经过陌庭身边时,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一同离开。 陌庭是不情愿的,他原以为沐漌亲来地牢,自己便可以彻底杀了这三人,完结陌氏一族的血仇。沐漌又看了陌庭一眼,陌庭这才勉强挪动脚步,跟在了沐漌身后,一步步向上而去。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老帮主的嘶喊声响起。 “北辰使”沐漌的声音在地牢中回响着,不多时便再也捕捉不到,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影。 离了黄泉殿,沐漌和陌庭一前一后在诸多殿阁长廊间穿梭。四下无人,陌庭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北辰大人,您为何带我去黄泉殿?”在此界,一律不能唤沐漌真名,这是陌庭心中牢记着。 “认个路。” “只是认个路?那么是我之后可以单独去的意思吗?”陌庭心中暗喜。 “稍安勿躁,再过几日自会安排给你的时机。” 陌庭猛点头,离报世仇已然不远了,自己确实不应太过冒进,还是听从沐漌的安排为好。思及此,他内心对沐漌报以感激,生擒仇人的机会是他给的,无论这一步在他们的局中是有如何的地位,自己是否也是被利用的棋子之一,他都觉得,甘心被利用。 “可是,为何又要砍下老帮主的手臂呢?”对此,陌庭有些不解,虽然沐漌方才总说灭门灭门的,但他知道,沐漌并不是全然嗜血之人。事实上,他最初下达的指令,是活捉这三人,而对其余的双月派人,均是洗去记忆改去容貌,并未杀戮殆尽。 “地牢血腥味虽重,却多为积散不去的浊气,并无活血。他们三人又被咒符束住动弹不得。没有流动的鲜血,如何传消息?” 陌庭这才恍然,这是打算抛出长线调大鱼了。且无论是否有人相救,结果都对我方有利。 沐漌本不是多话之人,但看陌庭天资尚可,有栽培之意,故而解释了许多。在他看来,玄清和洛清的关系,不是一言两语可解释明白,也不可能长久隐瞒下去。为防玄清反目,他必须具备另一支力量,可与其形成制衡。 然而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