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默苏醒已有两日,身体依然虚弱,脑子却异常清醒,他清楚地记得,睁开眼的同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疯了似的要找颜若。自颜若离开的那日起,他的脑海中就有什么一点点消失着,模糊着,只是他并未在意。再后来遭遇青龙造反一事,他完全将这些零碎的不适感抛之脑后。不知何时起,关于颜若的记忆,竟捕捉不到分毫,他将她,完全忘记了,甚至连何时忘记的,都不知道了……他知道青龙之战后发生的一切,知道已过了好几个百年,所以他开始发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将她弄丢了,而且一丢就是那么长那么长时间…… 就好似一梦千百年,梦醒沧海桑田。 然而第一眼看见的,就只有北冥和一位陌生青年。 说起北冥,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打过照面了。毕竟那一战后,一切都变了……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这里是幽曲黄泉?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还一身是伤? 北冥看自己的眼光似乎并无意外,倒是旁边的青年有些激动的样子,却又在努力隐忍着。 “这里是地宫,你受重伤自己爬来的。”北冥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干巴巴的。 “颜若呢?她在这儿吗?”自己爬来?是本能地想来见颜若吗?可是无端将其忘了这么多年,她会生气吗?应该是很气很气吧,可是为何她一直没有再来找过自己…… 虽然想问的问题很多,但西宫默最关心的是这个。 “她”北冥大帝余光瞥见岩墨,已然握紧了双拳,情绪抑制已接近极限,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都是她的意思,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有命踏入我的地界?” “颜若让我留下的?”听到北冥这样说,西宫默仿若有一股元气注入全身,连伤也不疼了。 “哼!”北冥算是默认,也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的伤需要修养不少时日,老实呆着吧。” “我要见颜若。”西宫默坚定地说。 “颜若不在,岩墨如今是地宫的掌权人,由他负责你的医治。” “除了颜若,我谁也不需要。” “你是不是瞎!难怪颜若当初选孩子不选你。”北冥大帝气得吐血,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宫。留下屋子中两人。 西宫默愣了好久,从听到“孩子”二字起,视线便再无法从岩墨身上离开。越看越像,越看越熟悉,这面容,和自己年轻时如此相似。岩墨,岩墨,不就是颜若和自己……想着想着,西宫默竟傻笑了几声,又赶紧收敛起来。颜若竟有了他们的孩子,这么多年,无论何种缘由,他对他们母子竟是个不闻不问的状态,愧疚之心瞬间将他包围,他甚至不敢再看岩墨的眼睛。 岩墨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从西宫默的反应看,真如北冥大帝所说,他是忘记了啊……而对于自己的存在,他甚至此刻才知晓。再说什么薄情仇怨,又有何意义呢……他理解北冥大帝的意思,是暂时掩下母亲已经仙逝的消息,以西宫战神如今的身体,受不住连续的刺激。再看眼前人,岩墨忽然有些鼻头发酸。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吧,虽然自己还不习惯马上唤出父亲大人,但他和他,始终是血连着血…… 这两日中,无论是喝药还是走动,他都会拉上岩墨一起。这若是让四界其他人看见,怕是会惊掉下巴,那个独来独往,杀人不眨眼的战神,竟然会像个孩子般粘人。 西宫默最喜欢的,是地宫入口至屋舍间那条大道两侧的粉色药田。昔日,他为了避嫌,从未私下到过北冥管辖境内,更不用说地宫了。他只要默默守护她,可以任由心意在两界畅通来往便足够了。如今,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在混沌界的住处里,也有这样的漫天粉色了。这里的药田更加广阔,粉色的药花更加旺盛,这是不是代表,颜若也在想念着自己…… “你是在这地宫里长大的?”也只有面对这片药田,西宫默才有勇气和儿子谈起那段彼此缺失的时光。 “不,我是在镜湖域由师尊抚养大的。” “镜湖?”西宫默吃惊不已:“那么你见过八荒之主?” “八荒之主是我师尊,我是土域小主。” “他知道你的出身吗?你母亲知道此事吗?”西宫默急切地问道。 “我也是前些日子到达地宫才和母亲重逢,从她的反应看,应当是不知晓我这些年的行踪。至于师尊,那时已行踪不明,无从询问。”岩墨一五一十道。 这下,西宫默彻底惊了。他确实是听闻了青龙失踪,旗下小主四人受命搜寻的消息的。这样看来,其中之一便是岩墨。可是当年颜若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不告而别?怀着孩子,后又彼此失散了?越像越心疼,西宫默真想立即见到颜若,一家团圆。 “你的母亲是去哪儿了?何时才能回来?”那日北冥走得匆忙,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得到颜若的确切下落。 “母亲大人……”岩墨艰难地哽了哽,深吸一口气,道:“偶尔是会外出很久,只要耐心等着便好。” 话出口,岩墨心中一片灰暗。看着不知情的父亲大人还认真地点了点头。心中愈法酸楚。 话说那日北冥大帝在与西宫默交谈时,收到了沐漌的传音: “目标出殿” 打草惊蛇已完成。北冥大帝抓紧时间离开地宫,直奔暗点。 这些暗点是北冥大帝在之前的调查中便设下的,毗邻妖界几大势力帮派,是在北冥大帝复位后反对声浪最强的几处,也是颜若曾暗地打探过的地方。只是这些暗点不下十处,一时难以判断。直到沐漌提供了消息:镜湖曾在某段时间和妖界接触频繁,瞬间为缉凶之行打开了突破口。暗点最终缩小为三个。但距事发已有不少时日,线索逐日减少。这才有了打草惊蛇这步棋。 洛清离开幽冥殿后,直接回了镜湖。除了拜托下水龙大人再制备一壶湖心水,两日内再无外出。 直到第三日,一只幻雀在镜湖洛阁出现片刻,而后便消失不见了。再出现时,是在妖界。 北冥大帝密切关注这三个暗点,又怎会有遗漏。其中一处的楼阁水榭间,赫然自水中出现一只小小的幻雀,全由水化成,向临池的主屋而去,远看就像溅起的喷泉不小心打湿了床沿。也是片刻功夫,主屋的大门微微开启,伸出一只手来,向一旁的泥地上泼出一杯茶水。 北冥大帝了然一笑,瞬间明白了他们彼此间传递消息的方式。幻移是四界尊主可习的高等法术,遇水化水,遇土化土,可随环境的不同沿各种介质传播。洛清的修为远未达到驯化幻移的程度,那只幻雀八成是玄女给予他的,再加上玄女天性傲慢,“雀”形幻移是在□□裸地宣告着它主人的身份。洛清御水,善用水为媒,而这消息的下一段,北冥大帝想,一定是传递给此刻在混沌苍元界的玄女的,故而泼水入土,依托苍元界尘土漫天的环境快速传信。 至于妖界这一家嘛,北冥大帝盯着那占地宽广的宅院和气势宏大的牌匾,可要好好会一会了。 当北冥大帝将这些发现传音给沐漌后,沐漌提出,要调一人前来辅助。北冥大帝心中略有不解,这幽曲黄泉界还没有谁会是尊主的对手,哪怕整个帮派前来,团灭也不在话下,又何须帮手?但既是沐漌的意思,他自然不会轻易拒绝。 “见到此人,您定不会陌生”沐漌留下这句话,便再不多言。 北冥大帝至今也不知道,沐漌到底是何时进入镜湖,又是如何在那儿留下眼线,且在成为北辰使后可以将计就计杀了奸细,诱出镜湖洛清,同时又抛下万妖大人未死的假象为诱饵……这一切思虑筹谋,令人不得不服,北冥大帝每每想起,既欣慰又担忧。他的儿子命中注定不会平凡于世,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为父母的,仅仅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这是紫宸的遗愿,从他在混沌界看见沐漌胸口之伤和红兮之心时,他就明白了。 他不后悔救他,却有些后悔令他红鳞复位,日后愈法强大了…… 幽冥殿内 沐漌看了看身侧新上任的传令官,悠然道: “有个差事,你一定喜欢。” 听着沐漌接下来的吩咐,那人的眼神果然亮了几分。最后,沐漌顺手一挥,将其换了个容貌。 “速去速归。” “陌庭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