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濂欣然接下,拱手道:“学生谢过大人。”
秋季天气转凉,天也黑的早。宋修濂陪着沈知县说了会儿话,看着时候不早了,方起身拜别沈知县。
宋修濂面见沈知县时,谢广筠始终陪同在侧。这会儿出了县衙,谢广筠对他说:“天快要黑了,路上不好走,我让阿吾赶马车送你回去。”
阿吾是谢广筠的贴身小厮,随叫随到,此刻人就守在衙门外,听到公子喊他名字,兴冲冲跑了过来。
宋修濂连忙推谢道:“不必了,今夜月明,回家的路上不黑,多谢了。”
他拜别完谢广筠,转身投入昏黄暮色中,疾疾而去。
三日后,筵席之日。
一大早,乡亲们就开始忙碌了。设筵地点定在了谷麦场,谷麦场场地足够大,足以容得下全村之人。
除了村里人,来的还有宋修濂的老师与同窗,还有宋若桐的夫家吴家人。
宋修濂正在院中与同窗们说着话呢,吴元聪突然走进来。他与宋修濂的同窗招呼一声,而后将人拉进了屋里。
不待宋修濂发话,他已递了个小匣子上去,“姐夫的一点心意,望弟弟笑纳,不要推辞。”
宋修濂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六十六锭银子,他忽地合上,推还给吴元聪。
“不,姐夫,这礼太重了,我承受不起。”
这吴元聪送银两与县长送银两含义可大不相同,县长送他银两是体恤爱民,吴元聪这个,他三姐还未过门呢,他怎可受如此重礼。
即便将来他三姐嫁过去了,他也不能收人家如此贵重之礼。
“使不得,姐夫,你快快收回去。”宋修濂又推了一遍。
可吴元聪哪里肯依,硬是要送给他。
二人推来阻去,互不相让,最后还是吴元聪占得上风,他将匣子往宋修濂怀里深深一推,转身跑出了门。这会儿人多眼杂,料他宋修濂再怎么不好收受,也不好这个时候跑出来追着他奉还礼。
宋修濂本欲追出去归还给他的,奈何葛玉才突然闯进来,他只好先把装有银两的匣子放进抽屉里,想着待筵席散了,再归还也不迟。
一直到了未时,筵席才开。
谷麦场上,摆了二十多张桌子,男人们分坐几桌,女人和孩子们分坐几桌。男人们喝酒谈天,女人们闲唠家常,孩子们则撒欢疯闹。
李村长压下众人的吵闹声,要他们的秀才公来给大家讲几句话。
讲什么好呢,宋修濂冥想,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说来讲去,也不过几句感谢的话。
感谢,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之中,给大家敬酒三杯吧。
第一杯,敬母亲,敬姐姐;
第二杯,敬老师,敬同窗;
第三杯,敬邻里,敬乡亲。
若非桌席上讲究酒行三献,他都要再敬一杯给自己了。他不容易啊,连穿三次,竟然没被击垮,还能在此谈笑风生,他觉得自己可真是牛逼。
嗯,这么牛逼,怎能不敬自己一杯呢,自己给自己斟了上,一个轻仰,无声喝了下去。
宋修濂是跟老师与同窗们坐的一桌。酒过三巡,桌上话语渐多,沈夫子接着之前没说完的继续:“那瞿州城的鸿运书院的山长是我多年的知交故友,你们若是想去那里读书,我可帮忙引荐一下,也好让你们有个照拂。”
在座的学生有七八个,沈夫子这话真正说给的其实只有三位:宋修濂,谢广筠,以及许淮生。此三人在院试中得了秀才,秦朗与蔺童不幸落榜了。
许淮生起身对沈夫子作了一揖:“学生谢过老师,学生的家人已经替学生找好了书院,就在咱们顺安府。”
沈夫子摸着胡须点了点头,而后又问谢广筠与宋修濂:“你二人呢?去哪里读?”
谢广筠起身拜谢道:“那便有劳老师了,学生的家人也是此意,要学生去鸿运书院读书,学生已经应下了。”
沈夫子依旧是赞许地点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宋修濂身上。宋修濂吃了几杯酒,这会儿脸颊正烫,不待他开口,那厢谢广筠已说:“修濂你与我一道吧,咱二人彼此也好照应。”
宋修濂犯了难,那鸿运书院好是好,可就是离家太远了。他想找个离家近的书院就读,那样家里有什么事,他也好早些赶回来。
可接下来沈夫子的话让他动摇了。
“男儿志在四方,不必拘于家里。况那鸿运书院历来有惯例,凡学习好的学生,学杂费用一概全免。你此次得了院试第一,学费之事自是不用操心。听老师一言,与广筠一道去吧。蛟龙虽非池中物,不遇风云也不得哇。”
宋修濂思量再三,而后起身,拜揖:“修濂谢过老师,但凭老师作主。”
沈夫子捋捋胡须,心欢意满。
筵席一直到薄暮时分才歇去。是夜,月凉如水。宋修濂吃多了酒,走起路来身子都是轻飘的,他不胜酒力,倒床就睡。
可他的意识倒是十分清楚。睡前喜欢摸着书书睡,醉了酒也不例外,他伸手在床上胡乱一通摸,摸了好久,竟没摸着。
他惊的直坐起身,脑袋瞬间清明了。
白天光顾着自己尽兴,倒把个书书给忘掉了。
屋里,院子里,甚至谷麦场,宋修濂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寻翻了一遍,都没能找着那只小松鼠。
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书书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