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来了半个时辰了,你此时拿刀不嫌晚些?”
“萧都统?”唐恬一骨碌坐起来,想起未曾束胸,又忙躺倒,把棉被扯到脖颈处遮了,“你怎么来了?”
萧令低头打量她一时,退后一步往案边坐下,“小唐骑尉好睡啊。”
唐恬被他看得心虚,越发严密地裹紧棉被,“萧都统何事前来?”
“萧冲打的?”
唐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脸上的鞭伤,不阴不阳道,“小伤,谁叫我冲撞了小萧都统呢。”
萧令一提茶壶,轻飘飘,向唐恬道,“小唐骑尉也赏口水喝?”
唐恬哪里敢动弹?木着脸道,“萧都统原谅些,病着,虚得厉害,下不得炕。”
萧令“哦”了一声,也就作罢。
唐恬等了半日,见萧令却只是枯坐不语,暗示道,“萧都统从北禁卫来?”
萧令面露不解。
“今日池中台往卫中视事,大将军早早吩咐我等好生操练,好叫中台看着欢喜,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偏偏今日挨打……今日病倒——”
“中台今日在鸾台。”
没去北禁卫?唐恬再接再厉,“萧都统不用随侍在侧?”
“那边有萧冲在。”
所以这哥们今日轮休?难怪有空在她家里。
两个人相顾无言,萧令往袖中摸出一只瓷瓶,“这个给你。”
“甚么?”
“浮雪膏。昨日本要给你,你倒先跑了。”
伤药圣品浮雪膏?唐恬摆手,“多谢萧都统好意,小伤而已,伤药北禁卫多的是。”老子活得不耐烦了才敢拿安事府的东西?
萧令一指她面上,“萧冲的鞭子是圣皇御赐的竞日鞭,没有浮雪膏,瘢痕终身不消,怎么你要带着这么个印子过完下半辈子?”
唐恬一时踌躇。
萧令又道,“身有残疾终身不得入朝面君,面有残疾更加没指望,你若打算就在北禁卫打个杂,留着瘢痕也使得。”
“竞日鞭这么厉害,圣皇——”居然赐给萧冲这种一点就炸的活炮仗,就不怕被他打残满朝文武,无人干活?
萧令仿佛看出她想什么,“竞日鞭圣皇赐给中台,中台给了萧冲,萧冲脾气火爆,心地却不坏。”
唐恬不予置评。
萧令放下浮雪膏便往外走,走到门口道,“既有伤,好好养着勿要出门。”
唐恬心中一动,“可是出了什么事?”
“尔等前日洗砚河取乐,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恃酒冲撞贵人,圣皇大怒,命安事府彻查,你一顿鞭子都挨了,不长些教训么?”
恃醉冲撞贵人?
冲撞贵人?
贵人?
唐恬心下冰凉,连萧令何时走的都不知道。难道当真倒霉至此,那日被被她上下其手的,原来是何方显贵吗?
当日她中了醉春散稀里糊涂,那白衣小哥却是清醒的,必然看清她面貌,此番大费周章找人不可能找不到,自己往安事府走了一回仍旧安然在家,想必寻的不是自己——
另有旁的倒霉鬼。
唐恬想明白这一层,放下心来,方觉背心已经湿透,下炕换身衣裳,刚站起来,门帘一掀有人进来——
唐恬背转身,迅速扯一件外袍裹了,“萧都统又有何事?”
“哪个萧都统?”
竟是刘准。
唐恬按着脾气忍耐道,“校尉随意入我内室,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刘准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一遍,哈哈大笑,“入宅探望下属不违军规吧?”
唐恬心下打鼓,“校尉哪里话?”
刘准大马金刀案边一坐,伸手往怀中摸出一只瓷瓶,正待递过去,一眼看见案上的东西,“浮雪膏?”
唐恬一滞。
“谁拿来的?萧都统?”
唐恬敷衍道,“哪里有萧都统,校尉听错啦。”
刘准盯着她看了一时,点头道,“想你不至于犯傻。”把瓷瓶推过去,“我跟大将军求了半日要来的浮雪膏,你用这个涂抹,别留下瘢痕。”
“犯傻?什么意思?”
“我寻思着,你便是想寻个靠山,应也不至于寻萧令那个阉人吧,阉人心狠手辣,喜怒不定,哪一日被下油锅炸了也未可知。”
传闻宫中大阉秦淮起油锅生炸活人,三月之内,无人敢在宫中高声说话。
唐恬大大皱眉。
刘准道,“那日你我挨打,我安排了衙中事,本想送你回去,却见萧令与你一处,今日——”他看一眼桌上另一只瓷瓶子,“这东西也是萧令送来的吧?”
唐恬矢口否认,“不是。校尉背后议论,倒不怕安事府听见?”
“此间只你我二人,我怕什么?”刘准一提茶壶,空荡荡,便去炉边烧水,“你入北禁卫,快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