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着老妈子心情的昭墨按照地址到了南方家门口,按了许久的门铃也不见里面有动静、有人过来开门,不禁心生疑惑。昨天她还专门找过南方,告诉他今天会来家访的事。昭墨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南方父母打电话,又是忙音无人接听;给南方打电话,仍然没人接。仰头看了下门牌,昭墨确认没有走错地方,看来是真的没人。 狭窄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昭墨以为是南方回来了,遂凝眸望去,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人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下一秒,对方颀长的身影便映入她眼中。那人清清瘦瘦,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愣,但身上那种书卷气却让她看的很舒服。 路过转角,沈桥远远的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逆着光,五官模糊在了光里面,让他看不真切,只知道有个人站在他家门口。等走进了些,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脚下踩着的走廊似乎是一条时光隧道,而尽头处是年少到如今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人。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只是为了离她更近一些。只是这条路走着走着,才发现他们都在变化。昔日五官青涩稚嫩的人如今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却依稀可以看到旧时的模样,而眉眼间的冷淡经年不变。 沈桥放在身侧的双手因为看到昭墨的缘故不知何时倏然握紧,他听到心脏兴奋跳动的声音,有句话早已跳到嗓子眼,但理智上头又将它生生压了下去。 即使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这个人表面上还是保持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样子。 理智回笼,沈桥收回落在昭墨身上的目光,兀自从身上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准备进去。 发现他住在南方家对面,昭墨有些高兴,连忙问道,“先生,请问你知道他们家今天为什么不在家里吗?” 既然是邻居,那彼此的行踪说不定知道。昭墨心想。 清冽的声音落入耳中,沈桥落在钥匙上的手瞬间僵硬。沈桥用左手悄悄掐了右手一下,痛意瞬间袭来。 这不是梦,是真实的。 “他们家最近出了点问题,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南方早上出去了,等会儿估计就回来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沈桥没有转身,就背对着她解释道。自然的,昭墨也看不到背对着她的人此时此刻握着门把的手有多抖。 “我是他班主任,过来家访的。”昭墨老实回道。 家访? 沈桥眯了眯眼,对门邻居家的孩子是隔壁实验高中的,他平时出去的时候经常碰到在一起唠嗑的大妈大婶,也经常听到他们在背后议论哪家的孩子怎么样。刚巧,他有次听到她们说南方在琅川三中重点班,成绩非常好。 昭墨是他班主任?她不是… “你要继续等下去吗?要不要先到我家坐会?”沈桥心思百转千回,面上蹙了蹙眉,询问道。 昭墨,“……” 大哥,你这样子有点吓人。 进了客厅,昭墨发现屋内宽敞明亮,东西陈设的整整齐齐,看着很舒心。不过这是别人家,她也不好意思多加打量,大致瞥了一眼后便将目光落到那男人身上。 “你随便坐。”沈桥入了屋就去给她倒水去了,弄的昭墨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昭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杯,握在手心,并没有喝,只轻声道了句谢。 沈桥目光略过她的手,眸光深邃,“不用。” 他想同她攀谈几句,但是他本就不善言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聊什么。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沈桥自觉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候对面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缓解了这份尴尬。 听到声音,昭墨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沈桥表达了下谢意之后就立刻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沈桥摇头失笑,复又看了眼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杯子,伸手拿了起来。这杯子是她握过的,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怎么现在才回来?”昭墨一手撑在南方家的门上,一边侧着身子看着她这学生。 “昭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南方有些惊讶昭墨会在这里。 昭墨眯了眯眼,看来这孩子是压根忘了她今天过来家访的事了啊!昨天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担心,现下一看还真不是白担心。 待在门口不好说话,而且南方也不知道昭墨在这等了他多长时间,心里有些愧疚,连忙将老师请到了屋里。 “说吧,最近怎么回事?” 眼前的少年十六七岁,清瘦不已。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样子,但他眼角下那一团的青黑证明他现在状态很不好,面容憔悴的可怕,昭墨丝毫不怀疑下一刻他都能站着睡着了。 少年嗫嚅着嘴唇,纠结的看着昭墨,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什么事说出来也是挺好的,一个人压在心里多难受?”昭墨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提的东西,她尊重别人的隐私。只是有时候还是觉得,说出来会好受一些。一直压在心里,那种感觉太苦了。 南方现在的情况很严重,作为他的老师却不知道他身后发生了什么,这是她的失职。 委屈、压抑、恐惧等一系列负面情绪袭来,少年没忍住红了眼眶,迷茫无助的看着昭墨,“老师,我害怕。” 十六岁的少年啊,在她的面前低着头抽泣,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不想哭,可控制不住。这样纠结的样子让昭墨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很早以前她也曾经这样对人说过这句话。昭墨伸手轻轻拍在少年的背上,温柔的说道,“有什么事给老师说啊!” 接下来的时间,昭墨听南方讲述了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 南方的父亲暑假去医院被检查出得了胃癌,晚期。这个消息一出来炸的家里人久久不能回神。医生说就算动了手术,术后反应也不乐观。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癌症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疾病,还是金钱与精力的消耗,更是恐惧与压力肆虐的温床。 南方家的经济并不乐观,光是父亲治疗的保守费用就已经几十万,加上她的母亲还担心他以后读书的费用,家里的重担一下子更重了,都落在他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身上。 少年断断续续的说着,哭腔明显。家逢巨变,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家中的压力,他没处说,只能一个人兜着,压的他快喘不过气了。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再怎么故作成熟,还是个孩子。如今看到有一个可以说话的长辈,他心中的委屈似乎找到了一个闸口,瞬间倾泻而出。 昭墨摸了摸下颌,这事还真不好办。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些父母为了不影响孩子高考而隐瞒自己的病情那些了。 她母亲让他安心去上课,可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人子女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就去上课? “我们家前年才刚刚贷款买了房子,家里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给我爸治病。我妈去向亲戚们借,那些人生怕钱打水漂了,都找借口不借。我爸一直说不治了,就这样,让我们不用担心,都听老天爷的。我和我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就算砸锅卖铁我也想救我爸。”少年忍着哭腔,哽咽着说。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因为生存连即将逝去的生命都没有办法去争取一二,连病都不敢生。他们身上承受的悲哀是那些一生平安顺遂,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心酸的连提起都要落泪。 昭墨吐了一口气,眼眶湿润,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这少年压抑的心情可以放松些。 到最后也只能无力的说一声,“老师给你想办法。” 她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出门的时候,昭墨正巧碰到手里提着一袋垃圾的沈桥,有些不好意思。沈桥看她眼眶红红的,轻声问了句,“还好吗?” 对门那家的情况他也了解一点。只是了解又如何,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也不能做什么。也就背后暗自唏嘘两声,这人啊,真的不好当。 “还好。”昭墨礼貌的回道。 “正好我要下去倒垃圾,一起吧!” 垃圾桶就在小区门口附近,沈桥将垃圾扔了之后也没立刻就回去了,就跟着昭墨走。 昭墨,“……”这人怎么回事?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你不必因为帮不到某一个人而感到愧疚。”他说。 昭墨有些迷茫,他告诉她这个干什么? 而当事人只给昭墨留了一个潇洒背影,就这样离去了。 非良见昭墨回家后脸色一直凝重,不禁有些好奇。这小丫头出去一趟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学生是个熊孩子,惹她生气了? “哥,盛擎的电话你给我一下。” 他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昭墨就开始发话了,不过,“你不是有他电话吗,怎么问我要?” 昭墨白了他一眼,“让你给,你就给。哪来那么多磨磨唧唧?” “不给!你不会又把他所有联系方式删了吧!他又哪里惹到你了?” 对于小丫头每年都有那么一次删除拉黑盛擎所有联系方式这回事,他一直很好奇啊! “你给不给?不给,你下次被大伯催着相亲我就不管你了。” “给给给!”非良立刻狗腿道。真是的,还有没有一点兄妹情,他难道不要面子吗? 拿到电话后,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昭墨唇边不自觉就漾起一圈苦涩。 说起来,还真是好久没见过他了。 “有什么事吗?” 电话接通以后,那边传来了公式化的声音。昭墨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控制好了心情,她才开口,“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