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别枝又做了那个梦。 那样一个漆黑的夜晚,一开始还能看到天上的繁星。那些星星很亮,密布在幽黑的天空里。再低头向下看,则看到一道长河,悠然地静悄悄地从山间穿过。那道河很宽,延展到遥远的地方。河水虽然安静,但偶尔能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水中露出头,似乎暗藏着尖锐的牙齿。有颗石头不经意滑落,便有个巨大的身影一跃而起,将那石头咬进口中。还未曾落下,又远远吐出去。石头落在水面上,惊起一串小小的水花。 忽然,一队鸟雀聚拢过来。它们先在两岸的树上汇聚,清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扑棱着翅膀换个树杈站。 过了不知多久,天上飘来了许多的云彩,氤氲了又是许久,雨滴啪嗒啪嗒地落下。那些鸟雀忽然全部从树上飞起,很有秩序地在河道上排起了队列。 许是演练了许多回,很快就搭成了一座桥形,居然还是带着孔的拱桥,形状甚美,横架在碧波之上。 天空中一道闪电,将这座新鲜出炉的桥映照得很清晰,五光十色的羽毛在雨夜当中,格外的有情调。 不及细看,另外一道影子压了过来,将整座天空都遮了个严实。巨龙的头凑了过来,轻轻地在叶子上蹭了一下,犹如猛虎在细嗅蔷薇。 因为离得近,宋别枝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呼出来的气息,有些热,有些特别的口感……口感这个词很微妙,但就是这样感悟。 那似乎是区别于天地间灵气的,其他的存在。 睡梦中,宋别枝的两片叶子向前拢了拢,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她这一抱,巨龙就垂下头,宋别枝这才看清楚,在巨龙的胸前,有一片不太一样的鳞甲,看着似乎并不是鳞,而是一团朦胧的光。她抱着的,就是这团光。 嘭一声轻响。 耳边似乎是宋致在说:“这是什么?壁虎?别枝你睡着了吗,怎么抱了只壁虎?” 宋致也是很茫然,他就是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就看见自家花盆里的女孩用仅有的两片叶子,紧紧地拥抱着一只壁虎。他想帮着拿开,但抱得实在太紧,本来一直看着很平滑的叶片上似乎生出了倒刺,挂在壁虎身上。他这边用力,那些倒刺就扎得更紧了。宋致生怕伤到叶子了,于是只好放手。 他刚放手,发现那只壁虎扭头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宋致被看得莫名其妙,这小壁虎眼里怎么似乎藏着杀气?他想起早上家里出现的那个蜘蛛,不由心中一凛,琢磨着等会儿闺女将壁虎松开,就直接弄死了事。 宋别枝终于清醒了些,她首先看见了一团亮,跟梦里一模一样,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目光上移,看进一双探寻的眼睛里。那个眼神似乎挺亮,里面只映出了一样东西——就是作为植物的她。 过了约莫得有一分钟的时间,宋别枝听着自己的心脏跳了几十下,在最近一次忽然加重的跳动之后,她忽然注意到,对方正窝在自己怀抱里。被两片叶子搂抱着,其实都不能算是抱,只能是夹住了。不上不下也没有托力,很不舒服。 宋别枝赶紧松开。 宋致早在一边准备好了,手里拿的是用来给院里树松土的锄头。等壁虎一落地就往地上用力。 那壁虎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落地时还往上面深深地看了一眼。但锄头砸过去后,它已经不见了。宋致呆了呆,将锄头拎起来放回到墙角,忍不住看了眼外头的树。其实他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女儿不是凡人,也会有不是凡人的家伙找上门来。只是他没想到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闻写意缩回到之前睡觉的地方。这回却没闭上眼,而是遥遥看着那片叶子。墙缝里有风过去,他感觉有点冷。 刚才是怎么就忽然出现在那里的? 闻写意仔细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直在闭目养神,那棵若木仙草的气味儿很淡,但满脑子都是它的时候,鼻子也会加强这个味道。所以他有时候会舔舔嘴唇咽几口口水,他那时候似乎正在咽口水,忽然整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拉力,将它强行从墙壁上扒下来,从空间中穿过,到了那个怀抱里。 那个怀抱由两片美味的叶子构成,几乎算得上是一栋糖果巧克力搭建的房子。闻写意呆在里面,瞬间有种满足感——如果后续没有那个凡人过来强扯就好了。虽然龙皮糙肉厚,这样扯还是挺疼的。 他呲了呲牙,身上有的地方鳞片掀了起来,可见那些小倒刺看起来小,但实则十分坚硬。看到这个,闻写意又疑惑起来,从来没见过会生出倒刺的若木仙草啊。他每次都是将这样的叶子囫囵个放嘴里,入口即化,连稍微硬点的地方都没有。 算了,不管那么多。他反正只是来吃东西的。 一天24个小时,从上一个日出到下一个日出,很快就能过去。这期间,宋致吃了午饭早饭,无聊时候看看书,偶尔也剥点干果吃,聊以打发时间。人等时间,是越等越漫长的。等晚上,他给自己加了杯浓茶,实在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会儿眼,也不睡实,有点动静就能醒过来。 闻写意在一旁看着这个过程,不得不感慨,若是换了自己,肯定是做不到如此的。 到了转天凌晨的时候,宋别枝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搬到卧室里来了,窗帘也仔仔细细地拉好。她一眼看到旁边的宋致,他手里端着杯浓茶慢慢地喝,应是一晚上没睡,昏黄的小夜灯亮着,看不出他的脸色。宋别枝动了动叶子,能感觉到身上这两片小小的叶子长大了些,也变得更绿了。她安静地等着,等到天快亮时,两片叶子脱落了。 宋致早有经验地背过身去,片刻后,宋别枝变成了人形。她没有任何法力,所有的变化都是突然出现,衣服不能跟着变成叶子,当然在变回去时,也是没有衣服的。宋别枝一把抓过旁边的毯子先裹在身上,随即拿衣服穿。但就这么一两秒的瞬间,即使屋子里灯光昏暗,躲在墙上的闻写意也看了个满眼,呆了一瞬。 就这一瞬,一道又白又嫩的蛛丝无声无息飞过来,抢先粘在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