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离苏之音出嫁的日子还剩五天了。　　自从答应嫁给成致远之后，苏之音在相府中的待遇也好了不少，不仅出入自由，衣食方面相较之前更像一位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就连仆人也一下子多了十几个。　　大多都是些习惯干粗活的，力气较大之人。苏之音当然明白这样的用意什么，不就是怕她再次“发病”吗。　　不过苏之音已经打算好去明王府好好过日子，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这疯傻之病还是得装下去，以免有心人大做文章。因此苏之音每日在灵犀院内除了发呆就是之外再加流口水，不时还得自言自语，傻笑一通。也是难熬。　　“小姐，二姨娘来了。”说话的是一个叫宁儿的丫环，也是目前苏之音的贴身丫环。　　当初桃子被打了二十大板后又被扔进柴房，苏之音从祠堂出来之后便听说桃子病了，本来想要把她接回灵犀院好好照顾，却被二姨娘以新娘子不能接触病魔为由，硬是将桃子留住她的院子里。　　桃子病还未完全养好，又被宫里的嬷嬷带走，说是做小姐的不懂事，丫环更要懂规矩，时刻在小姐身边提醒她。算起来，苏之音已经有快有两个月没有见过桃子了。　　苏之音对宁儿的话恍若未闻，口里还是呐呐自语。　　而宁儿对苏之音的反应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她本是二姨娘身边的二等丫环，属家生子，长得也是一副水灵灵的模样。平日里干活尽是小心谨慎、勤勤勉勉，深得二姨娘的赏识，本想着不日便可晋升为大丫环，无奈却被派来伺候这疯傻的大小姐，心里头难免一阵怨气。　　幸得二姨娘许诺日后将其作为大小姐的陪嫁丫环一同送进明王府，还暗示她靠自己的造化必然不仅仅是一个低人一等的丫环。　　宁儿也不傻，自然明白二姨娘所指，王爷虽说也是傻子，但是能懂得娶妻，必然也是知晓人事之人，就凭小姐这个样子，哪懂什么闺房之乐。即便是做王爷的通房，也比在丞相府当个大丫环要强，孰轻孰重，她还是能拎得清。自此越发认真伺候苏之音。　　苏之音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看着院子外面的桃树，二姨娘招手让宁儿搬了张凳子放在苏之音身旁坐了下来，开口问：“之音，这几天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的要跟姨娘说啊！”　　二姨娘见苏之音没理她，又道：“之前在你身边伺候的桃子明日里就可以回府了。你看，你很快就要嫁给明王爷了，身边又只有桃子一个人伺候着。虽说到了王府必然会给你分新的丫环，但是始终不是从自家出去的，很多事情上肯定是不如你意。现在宁儿在灵犀院照顾你也有一段时间了，也算是你身边熟悉的人，到时候陪嫁丫环上就带上她吧！”　　苏之音听了这话倒是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盯着二姨娘看，心里头慢慢回忆这二姨娘的事情。　　二姨娘本名许仪，听说是苏泽端的青梅竹马，在大夫人入府后一年便进了门。但也不见得苏泽端对其有多重视，毕竟二姨娘入门第二天，苏泽端便抬了通房凌林三娘做三姨娘。　　但总的来说，丞相在二姨娘处留宿的时间还是最多，因此府里人一直认为二姨娘是最得宠的主。　　大夫人善妒，总是用各种方法为难两个姨娘，而这两个姨娘倒也是不争不抢，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任由大夫人摆弄。而后来，大夫人病重，府中大小事务才落到二姨娘手中，二姨娘也展现了她的雷霆手段，不仅将府里大小事务处理的整整有条，更是将大夫人在府里安插得人手全换成自己的。　　而三姨娘虽不常管事，但自从二姨娘掌管丞相府之后，对三姨娘也是越发“喜爱”，风头也快赶上当年的二姨娘。大夫人死后，二姨娘全面掌权，三姨娘越发低调，若不是有个同样出色的三小姐以及丞相每次都让三姨娘参与主持府中大事，府中上下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苏之音倒是知道苏泽端的做法不过是维持相府中的平衡和稳定，绝不会让谁独占鳌头，要说真的是偏爱哪个，还真说不上。　　只是这二姨娘确实很有手段，也懂得忍让，蛰伏多年必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至于三姨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争不抢，连带苏之敏也是那样的淡然性子，只是这豪宅高门里面又几个人真的是单纯的？怕不过是各有目的罢了。　　只是这二姨娘掌管府中事务，更是她婚礼的主要负责人，随便选个陪嫁丫环给她又有何问题，用得着特地来问她的意见？ 　　二姨娘见苏之音光顾着看她却一句话也不说，微微一笑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宁儿却过来禀告，三姨娘和三小姐来了。　　这下子苏之音倒是纳闷了，这两人难得聚在一起，难不成这三姨娘也是为了丫环一事而来？　　只见三姨娘撩起门帘缓缓而入，朝屋内二人施了个礼，道：“见过大小姐、姐姐。”身后的苏之敏也道：“见过大姐、二姨娘。”　　按理说苏之音是嫡出的大小姐，身份自然是比姨娘要高，寻常大宅里姨娘见到嫡出的都得行礼，呼小姐或是少爷，哪能直呼小姐的名字。三姨娘这样的做法倒是和二姨娘刚刚的所作所为产生鲜明的对比，若不是二姨娘欺负苏之音不懂事，就是过于目中无人，俨然将自己当成是府中主母。无论是何种理由，对二姨娘来说都是有损声誉之事。　　二姨娘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倒是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福身施了个礼，“大小姐，刚刚是婢妾僭越了，还望见谅。”　　心里头却暗暗寻思着这丫头莫非也是知晓自己不懂礼数之事才一直盯着自己看？　　那厢苏之音哪里顾得上这些弯弯曲曲的门道，不过是这几日装傻入戏太深，光顾着盯人看罢了。　　其余几人见苏之音又盯着三姨娘出神，一言不发的样子，颇有些尴尬。　　苏之敏：“大姐，你盯着三姨娘看了这么久，可否让我们先坐下？今日我与三姨娘前来，是有一事商量。”　　这话姨娘虽不可说，但是同为小姐的苏之敏还是有这样的身份可以问一问。　　过了好一会，苏之音仿佛才听到的样子，道：“……坐吧！”　　一旁的宁儿又搬了两张凳子放在二姨娘的旁边，三人遂才坐下。　　三姨娘：“大小姐即将嫁做人妇，大夫人故去多时，而您这几年身体又抱恙，身边也就只有桃子一人在身侧伺候着。想来桃子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对很多妇人之事不甚熟悉。在府中还有姐姐代为指导一二，但后去了明王府面对诸多事务若是没有个熟悉的人帮衬一二，怕是力不从心。婢妾斗胆，向相爷提及此事，于是相爷着婢妾为大小姐挑个称心的人手。找了几日，婢妾终于为大小姐找到了合适的，今日里便想带过来给大小姐看看，是否合适，要是不行，趁着还没成婚，可以多些时日给大小姐挑挑，没想到姐姐也在。”　　二姨娘：“我这不是和妹妹想的一样吗？妹妹给大小姐找了个料理宅子事务的人，我便寻思着给大小姐找个在内室帮忙的，总归多些人照顾着大小姐才不辜负夫人平日里对咱们的照顾。”　　“姐姐说的是。不知道姐姐找的是何人？”　　“瞧，不就是一直在这伺候的宁儿。想着宁儿在这伺候也有一段日子了，对大小姐的日常也该熟悉，干脆就让宁儿直接做陪嫁丫环跟过去得了。”　　三姨娘打量了一下宁儿，点头道：“这宁儿长得可是水灵，没得半分奴婢的气息，要是独自走在大街上，旁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不知姐姐可有跟相爷商量，这给大小姐配人的事还得经一下相爷的意见吧。”　　三姨娘这话一出，苏之音也越发认真看起宁儿来，果然是个小美人。想起她刚来的伺候时满腹的怨气，后来不知怎地，去了一趟二姨娘那里之后整个人倒是变得认真起来，不时走神偷笑，连带看自己的眼神不时也带着一丝不甘，仿佛自己抢了她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今听三姨娘这么一说，倒是让自己明白点什么。细细想来，这宁儿还曾经是二姨娘房的人，看来二姨娘不太想她日子好过呢。　　苏之音看着宁儿忽地灿烂一笑，“三娘说得没错，宁儿姐姐长得可真是好看。王爷肯定也会喜欢的。”　　三姨娘听见苏之音喊自己三娘的时候，眼光闪了几下，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旋即又恢复常态。三姨娘闺名便是三娘，除了苏泽端和以前的主子，不会有人这样喊她。大概苏之音将三姨娘错喊成了三娘。　　宁儿听了这句话更是开心，自觉已看到自己作为王爷通房的荣光。心里寻思着，把大小姐伺候好了，也许还能做个姨娘什么的也好。　　“多谢大小姐赞赏，奴婢以后一定会更加尽心照顾大小姐和王爷的。”　　二姨娘心中暗叫不妙，这宁儿平时看着做事妥当，倒是个沉不住气的。倒是得提点她一二，莫让她坏了事。　　三姨娘：“大小姐，可否见一下婢妾带来的人。”　　“嗯。”　　三姨娘往外面招了一下手，一位五十上下的嬷嬷便走了进来，在几人的不远处跪了下来，恭敬道：“老奴王氏见过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苏之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王嬷嬷，虽身着下人的粗布衣裳，但那腰板从进来到跪下前都是挺得笔直，脸上一直端着副恭谨认真之态，丝毫没有普通下人的卑躬屈膝媚态，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淡定从容的感觉，若不是见惯大场面，断不能给人这种感觉。　　苏之敏见苏之音又把人看出神了，开口提醒道：“大姐？”　　“哦，王嬷嬷起来吧！我看着王嬷嬷就觉得亲切呢！”这话倒不假，这王嬷嬷虽然给常人一副冷淡之感，但苏之音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便知晓这王嬷嬷不过是外冷内热罢了。　　二姨娘问道：“妹妹这是从哪找来的王嬷嬷？瞧着可是眼生，大小姐怎的会觉得亲切呢？莫不是大夫人以前的旧人？要知道，相爷曾下令不准大夫人的旧人重回相府。妹妹可别犯了这等错误？”　　三小姐但笑不语，苏之敏代答：“二姨娘怕是想多了，三姨娘可是最听父亲的话，怎么会明知故犯呢？这王嬷嬷是三姨娘从外面寻来的不错，却与大夫人没有半分关系。王嬷嬷以前是某大宅子当家主母乳娘，但那位主母前不久去世了，新来的主母容不下前主母身边的人，把王嬷嬷等人全赶了出来，这才让三姨娘捡了个便宜。”　　“原来如此，妹妹倒是赶巧，捡到宝了。想必这位王嬷嬷在前主子身边定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才值得妹妹这么大费周章地寻来给大小姐。想来相爷也会觉得妹妹有心了。”　　“二姨娘谬赞，奴婢不过是在前主子那学了点皮毛东西，难得三姨娘抬举罢了。”　　二姨娘颔首，转而问苏之音：“大小姐意下如何？”可是要宁儿和王嬷嬷一同前往？　　苏之音：“都行吧，多个人，要是和小哥哥吵架了可以多个人帮忙。”前有宁儿，后有王嬷嬷，这两个姨娘还真是好算计啊，一味地给自己塞人，是想让她们时刻监视她在王府的生活不成。　　不过，怕是不能如她们所愿了。　　三姨娘莞笑：“大小姐真爱开玩笑，王爷对大小姐必然是极为照顾的。如果您母亲泉下有知，必然心感安慰。”　　二姨娘附和：“自然是。”　　两人又寒暄了一些话，见苏之音没什么兴趣，自己的目的又达到，便先后离开。　　苏之音依旧在发呆，而这下子的发呆可真是在想事情了。　　也不知道那位曾经英明神武的王爷会不会像她一样，身边同样被人安插间谍？有些人呐，心眼就是多，连个傻子都不放过。还好，她也并非真傻，等她到了王府，定要把身边不干净的人给清清，整天被人看着，着实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