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子却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又在她手掌写了暂时二字后,便泰然自若的转身收拾他的东西去了。 周玲珑很奇怪自己这种感觉,明明知道不能轻易信任别人,却偏偏总是对这个人不设防,一眼瞟见旁边几上的空茶杯,恨得牙痒痒,果然是百密一疏,防不胜防啊! 虽然她猜到这样改变她的声音,是为了伪装,怕被人认出来,可是他完全可以跟自己商量好了再做啊!而且,自己这样乖乖任人摆布,是不是太逊了点?她暗暗憋气,在心里暗骂,等着!小男人!姐迟早得找回场子! 正想着怎么做个局整治整治这小白脸的时候,突然觉得左腿上一疼,忙向下望去,见那小白脸举着根银针还要再往里 扎,这下周玲珑反应够快,一把抓住他那只作恶的手,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只觉左腿又是一疼,原来,她抓住了他一只手没错,可根本没用,他另一只手早有准备,趁周玲珑两手都用来抓先前那只手时,另一只手又快又准的把另一根银针钉进了她的左腿,而且整个针都没入肉里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周玲珑本来就不满他擅自行动,此时更是又气又急,再也绷不住了,倒在地上,夸张的放声大叫,公鸭似的嗓子粗嘎难听,嚎叫起来更是不堪入耳,她不干了!这活儿爱谁干谁干去!最惨不过是回去当大粽子,说不定还能做回她的摸金校尉呢! 谁知道,嚎了半天,除了小白脸静静站在一旁不为所动外没惊动半个人。 周玲珑见没有任何效果,既没有想象中惊动大批人来围观,也没有看见小白脸露出任何投鼠忌器的神色,于是周玲珑讪讪地收了声。 她颓然地发现,短期内自己对这个小白脸恐怕是没什么办法了。 腿并没再继续疼痛,除了活动得不是特别麻利外,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周玲珑索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并且闪远了些,她决定,从此以后跟这个危险的小白脸保持安全距离。 她拖着左脚,躲到屋子里离小白脸最远的位置然后迈腿走了两步,不出所料,她瘸了。 周玲珑看了看淡定自若的小白脸,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决定谈判。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示意小白脸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去,小白脸很配合地坐了,拿眼看着她。 周玲珑运了半天气,然后用手沾了茶水自顾自在桌上写起字来,做了十来年摸金校尉,繁体字她比简体字都熟,写起 来毫无滞碍,她道, “你要我假装成死了那个人?” “是。” “他又瘸又哑?我是说,沙哑?” “对。” “为了糊弄谁?” “辽帝。” 周玲珑抬头与他对上目光,在心中衡量了几个来回,终于缓缓又写下三个字:“我是谁?”然后紧紧盯着男子的表情。 男子看了,微微一笑,毫无迟疑的写,“大舜公主,周玲珑。” 周玲珑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子,她早果然猜对了!这男人知道她不是原来那个她,明知道换了瓤子却丝毫不意外,她就觉得不对劲,这男人费了半天劲跑到墓里去,找见的人明显对不上号,他却根本不介意,这本身就诡异得很,周玲珑有些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了,眼睛咕噜噜转着找主意。 男人则立时很是理解的继续写到, “我是容修,大舜国师,奉皇命来救公主。”他停下来看了看周玲珑的反应,周玲珑绷着脸没反应。 男子唇角浮上一抹笑意,继续写道, “臣之所以并不惊讶您的变化,得从三百年前说起。 三百年前,大舜开国女帝昭雍,乃紫微星转世,平定四海,一统天下。然,昭雍归天后,子孙不济,且遇群雄并起 ,格局纷乱之势已逾两百年。先帝在世时,臣观天象已知,紫微星将在前日归位,元身既当是九公主玲珑,也就是现在的您。” 周玲珑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惊骇,指尖微微颤抖,他的意思是,她,现在的她是那个九公主?对于紫微星,周玲珑太清楚了,帝星现世,天下一统…… 自己明明是二十七八岁,前途无量的摸金校尉,历经艰险十来年,刚刚把名车豪宅都置办齐全了,怎么就成了什么亡国公主?紫微星?还有那个“归位”是什么鬼?难道说她前面这将近三十年都是个误会吗? 周玲珑面色不善地盯着容修,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继续自说自话一样。 容修却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继续写到,“半年前,先皇赐婚您与司马世家嫡长孙虞。然,五公主瑾慧倾慕司马虞已久,遂与辽皇勾结将您偷渡至辽,由妙锦公主替嫁入司马府。” 这种狗血剧情周玲珑倒看起了兴致,抛下满脑袋问号跟惊叹号,盯着桌面等下文。 容修待满桌子水渍干透字迹消失,继续写道,“辽皇宇文萧曾是辽国质于我大舜的质子,十五岁质于大舜,并对公主您倾慕已久,二十岁回国继位,镇压内乱荡平朝野,堪称一代雄主,曾潜史来朝求娶公主您。然,先皇知您命数贵重,早已写下密诏传位于您,故未允婚,万没想到他竟然铤而走险,掳您来辽。” 写到这里,容修抬头看了看周玲珑神色,周玲珑当然还是一副懵逼表情,故事太精彩,她一时还没拿定主意该是什么反应。 容修肃容,继续写道,“先皇原已油尽,因您失踪,更加急火攻心,未及一月就斌天了。” 顿了顿,又写,“先皇临行之时嘱臣务必寻回公主,半年来,臣遍寻大江南北,终于找到公主,那宇文萧居然软禁公主并冠以静妃之名,宫中辽后与贵妃都对公主虎视眈眈,臣便顺势而为,将计就计,设计以死盾之法营救公主。” 周玲珑终于恍然大悟,感情自己现在扮的这个死人不是皇后,是个什么静妃,估计是那个宇文萧觉得过意不去才以皇后之礼下葬的,果然规制这东西也不能尽信,以后倒斗可得注意这点了。 那么,往自己手心里塞地图的主也找到了,八成就是眼前这位……周玲珑思绪跑偏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看见,容修写了“继位大统,谋取天下。”八个字便站起来,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面向周玲珑跪匐于地,不再动弹了。 周玲珑呆了呆,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认主,古代有这规矩,如果自己愿意收了他,并且答应他完成一统天下的责任, 就把他扶起来,要是不愿意,就不受他的礼,避到一旁。 周玲珑内心是崩溃的,故事很精彩,看热闹当然没问题,可把这情节套自己身上就不好玩了,他刚才写得清清楚楚, 天下乱套了二百来年了,那个什么舜国被割据得估计也不剩啥,还快亡国了,就这情况,她那个所谓的父皇还好意思 传位给她?还指望着她一统天下?她周玲珑自问搞点偷偷摸摸的事还行,平定四海天下归心什么的,她真的做不到啊! 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容修这小子,瞅在这时候将她一军,帮她死盾了一半,估计现在还没出敌人的包围圈,就逼她认 了,如果她不同意,他就撂挑子,难道让她再去当那个什么宇文萧的静妃?被关起来不说,还有一堆大小老婆惦记着 她的小命! 周玲珑心不甘情不愿地扶起容修,事到如今,也只能顺了他的意思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她周玲珑她逃出去,不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吗? 再说了,她早晚会回去当她的摸金校尉的,什么狗屁紫微星,她一个字都不信,不过那个死盾她倒是感兴趣得很,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利用那帮想杀她的后宫女人的?又是怎么瞒过宇文萧的? 那张地图是哪弄来的?那可是一国的皇家墓葬,是绝密啊,古往今来,知道这种事情的人全都死得早早的。 还有,他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做呢?好精彩的样子,都够再编一部甄嬛传了。 容修被周玲珑扶起后,似乎心下大定,沾了水继续写,周玲珑觉得这些字如果全写到纸上,立马撺本小说都没问题。 “你我现在辽国皇陵,地下灵宫虽已封土,辽皇却要在地上祭宫里守着排位七七四十九天方罢。臣以吊唁之名而来,来时带了一名跛脚书童,按照此人形容装扮公主,必不会被宇文萧识破,否则他与您朝夕相处多年,您的步态、声音、样貌他熟知甚深,很难瞒过。我们连这皇陵恐怕都难出去。” 这些周玲珑已经早猜到了,也并不意外,这里离墓室这样近,不是皇陵里还能是哪? 她只是惊诧于容修的心思缜密,这一步一步说来寥寥几字,做起来却是步步为营周密惊心,他用什么药让她假死的,居然骗过所有人,又是怎样把地图塞进她手里而不被发觉的?更别说他来之前就已经备好了这样一个特征明显的人,让他早早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然后偷梁换柱,也正是因为这人的特征过于明显,伪装起来就更容易,更不会被发现…… 只是不免太残忍了些,对待自己的书童是不是心狠手辣了点?周玲珑不尤多看容修两眼,容修却似读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写道,“他并不真的是我的书童,而是从大舜死囚营里,按照公主的身量挑出来的,甘愿为公主赴死。” 周玲珑愣了三秒,便也释然了,对他们来说,既然已经死定了,还是为国捐躯更值得些吧。 忽然想起一件事,所以用手沾水写,“你刚见我时,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为什么叫我玲珑,而不是公主?” 这点周玲珑早怀疑了,她清楚记得当时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的状态,远没有现在恭敬有礼。 容修看了,先是欣慰一笑,又有些赧然,周玲珑不知他在欣慰些什么,也不知她在赧然些什么,看他写道,“微臣曾恬为公主之师,”顿了顿,又马上写,“如今紫微星已归位,微臣相信公主堪为天下之主,不敢再以师礼自居。” 写完这句,他又慌忙站起来,对着周玲珑弯腰行礼。周玲珑记起来,他开始是有点居高临下,可是自从跟自己照面,就立刻改了口,称公主,再没叫她玲珑过,估计是自己当时模仿武则天那架势模仿得很像,让他感受到君临天下的威严。然后才确信,那个什么紫微星确实归位了。周玲珑不禁很好奇,原来那位九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何让一个帝王爱若珍宝,又让一位国士弃如敝履毫不留恋? 周玲珑收回思绪,扶起容修,她烦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写道,“以后别动不动就作揖下跪的了,容易露馅,等啥时候我能高据庙堂再说吧。”容修欣慰地点头同意。 周玲珑心头疑问一一解开,此时才慢慢觉出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容修听到了,不用她说什么,立刻找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块糕点,周玲珑也没功夫嫌弃了,慌忙塞进嘴里,大嚼大咽地吃起来,容修看了,罕见的有些呆愣。 周玲珑也没想过装矜持,既然他知道她不是原来的公主了,还能这么兴高采烈的,她还怕什么。 等周玲珑三口两口吃完了所有糕点,又把油纸里的碎屑吸溜了个干净后,容修也看出,他准备的吃食明显不够,就有 点坐不住了,显然,这是一件他唯一算漏了的事情! 周玲珑却因此很得意,小样,终于让你吃了回瘪。然后她大度地摆了摆手,意思让容修不用放在心上! 胃里有东西,脑子也转了起来,又想起一件事,写字问容修,“刚刚我大叫大嚷的……” 容修不待她写完就伸手写道,“这几日微臣日日为书童疏通经络,治疗腿疾,他往日的叫声也殊为……”顿了顿,才写下“惨烈”二字。 周玲珑又有想暴跳如雷的冲动,可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况,这人现在是自己的护身符,在他面前保持气度,让他敬畏,他才能更尽心的维护自己,那之前的九公主估计就是因为太没用,才会被他嫌弃。于是又把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平静的任容修安排,两人分别在床和小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到天大亮了,才收拾起身,容修又叮嘱了些细节,周玲珑都一一记住了,两人便出了门。 今天是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