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赶了一月的路,终于来到了海子边。
“弱水在哪里?我上一次落入弱水,是因为祖父推了我一把,弱水连接的是三界之外的一个地方,好像叫迷穀森林,祖父就在那里。”
说书人道,“莫急。”
紫轻烟雨飞速在海子上划过,很快浸入水中。
“找到了。”说书人道。
“然后我们怎么办?”
“弱水是有方向的,我们浸入弱水中,他自会带你我离开人间。”
季离忧抓着他的手,“那我们快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说书人觉得他今日格外听话,来不及想太多,被他拉着浸入弱水中。
季离忧牵住他的手,略停了一下,道,“先生,我不能。”
说罢,果断地将他送入弱水。
“不要再回来了,若人界大乱,我又如何护你周全。”季离忧说道。
“你骗我!”弱水将说书人挟裹入内,三个字都没有说完。
季离忧看着水波渐渐平息,转身骑上马回到东胡凉州。
他一步步走进城中,满目疮痍。
凉州的人死了大半,街道上孩童的哭泣,男人的嘶吼,女子的低噎,无一不在控诉这场屠戮的残忍。
季离忧想,也许卫琅知道他会来。
那他,在等他吗?
他想要避开尸体,可尸体太多,最后竟然不得不从尸体上踩过,凉州的土地也变成了血红色。
季离忧终于踏着尸体走到了他面前。
卫琅坐在东胡王的宝座上,死了的朝臣老实地躺在地上,活着的朝臣也颤颤巍巍不敢直视王位上的卫琅。
地上有碎落的尸块儿,季离忧仔细辨认才发现是伊吉格,他的一只手臂落在台阶上,另外一只被卫琅把玩着。
季离忧心底发寒。
“你来了?”他笑道。
季离忧笑不出,“卫琅。”
“我说了我能报仇,你这下信我了吧?”
“是谁教你用这样逆转生死的法子?”
“师傅。”
“大祭司?”
“不过,可惜她死了,短时间内谁还能催动阴兵?”
“卫琅!够了!”
“你不觉得我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你夺了东胡又如何,南魏很快就会集结伯虑、离耳的军队,你要怎么阻挡?”
“你忘了,我现在不仅是东胡的王,我也是失韦的继任大祭司。用不了多久,我也可以催动阴兵,只要这凉州的尸体不要腐烂得太厉害。”
“卫琅!你在说什么?你已经带来了一场浩劫,你还要再来一次?”
“离忧,等我做了天下的王,我就让你做我的丞相好不好?”
“你清醒一点,你不会做王。”
“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是可以的。”
“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继续错了,凉州不该成为你复仇的工具。”
白衣少女慢慢从尸堆里走出,对季离忧说道,“凉州已是卫琅的囊中物,他想要如何使用是他的自由,你没有权利过问。”
季离忧一怒之下将匕首横在她脖颈上,“你住口!”
白衣少女笑了,“卫琅只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收回了东胡,你是他的朋友,难道不为他开心?”
季离忧怒火上翻,“是你把他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咬牙道,“他从来都是这样恨,只是你不知。他亲如妹妹的人死了,他的师傅死了,他的部落被屠,你做过什么?你只知道劝他节哀,你有什么资格责怪他?”
季离忧握紧匕首却没有下手,他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苦痛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却劝着他放下仇恨,设想如果有人伤害了闻先生,他又怎么会不恨。
可是,一场复仇要了这么多人命,真的是对的吗?
季离忧不能苟同。
想了一想,他对卫琅说,“你已经报了仇,失韦死的人,就算是一条一条人命抵,你也已经报了仇,不要再继续屠杀,东胡不属于你,天下也不属于你。”
卫琅丢下伊吉格的残肢,脸上笑意森然,“那你可否告诉我,这天下属于谁?”
季离忧想说属于南魏,可他自嘲,南魏又何尝不是从别人手中夺了天下。
他望了望遍地的尸体,忽然匕首对向自己,坚决地割破了衣角。
“今日断袍,与君决绝,此后兄弟情义,皆为虚空。”
卫琅一字一句,“你当真要和我为敌?”
“道不同不相为谋。”
季离忧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卫琅沉默良久,问朝臣,“我真的错了吗?”
无人敢回答。
只有白衣少女道,“不,你没有错。”
“他为何要同我绝交?”
“是他错了,他不配做你的朋友,我来做你的朋友,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卫琅擦了擦脸上的血,忽然朗声大笑,谁也不知他为何而笑。
从那日起,东胡便换了天地。
季离忧回了南魏季家。
他一回来季老夫人便唤他过去。
正好,季离忧也要找她。
他跪倒在季老夫人面前,“祖母,离忧从未求你,请祖母举荐离忧入朝。”
季老夫人面露喜色,“你可想明白了。”
“是。”
“你去帮你大哥,季家想必很快便可以壮大起来,但你要记得陛下疑心深重,伴君如伴虎。”
“离忧记得了。”
“我会请六学之人推你先入六学,待到科举,你榜上有名,六学会有几位博士举荐你,到时候你便可以正大光明入仕。”
“多谢祖母。”
“你还不曾告诉我,为何想通了?”
“并无其他。”
季老夫人笑了,“你不必瞒我,东胡之事已传入良渚,陛下震怒,满朝皆知。”
“良渚已知?”
“你以为陛下在东胡的眼线都已被杀?笑话,东胡一举一动皆在良渚监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