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了八月初五,中秋节将至。各宫宫女都在尚宫局内领节礼。 陆庭霜醒来已半月有余,本就是十五、六的年纪,排在一众宫女中间,本也不是很显。但宫女们大都是选自包衣世家的旁系,花儿一般的年纪,那有不喜欢热闹的,于是几个相熟的都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是亲热。 陆庭霜这个候府嫡女,站在这里,与谁都不熟,便就一个人单单的站在那里。加之她实际活的年龄早就过了花季,自有一些岁月磨练出的沉静内敛之气,给这些年轻活泼的小女孩们一衬,反而更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片刻,尚宫局的大太监李公公出来叫道:“各宫站好,颁赐节礼!” 小宫女们立即敛了声,排了队,一齐跪地,答道:“谢皇上、太后娘娘恩赐!” 随后,宫女们都起身,开始听喝。 李公公尖声说道:“今年承皇上、太后鸿福,风调雨顺,大片丰收,是个好年景。为此,太后和德妃娘娘请示皇上,为各宫多添蜀锦两匹,红玛瑙手串一对,头面一幅,宫花一盒,新烧御瓷梅瓶一对。这是太后和德妃娘娘的恩德,各宫回去要好生禀明了。” 宫女们齐声回答:“诺。” 李太监顿了顿,用眼扫了一下台阶下面站的小宫女们,个个还都顺从,满意地说:“现在听到宫名的上前领赏。按老规矩,东西六宫先来吧,永安宫……” 陆庭霜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前面宫庭里的人先开始领。想着自己的主子林琅虽只是个才人,位分最低,估计这顺序不会太前,但也不应等得太久。 当年圣皇近两年未选秀女,这宫里人口着实的简单。除了当年进宫时,太后亲封的德妃、贤妃外,只抬了两个宫女,一个封了充华,一个就是林琅,封了才人。虽还有几个宫住着先皇留下的几位太妃,但先皇的后宫中,妃以下品级的,如今均搬至了后西十四所处,不在内宫关赏了。 庭霜正想着,只听李公公说着道:“这都有了,都散了吧!” 看着小宫女均领了支领牌子,作鸟兽散,庭霜有些急了。赶忙逆着人流,快步走到李公公前,作了个揖,好言问道:“麻烦公公,奴婢愚顿,刚刚未曾听到公公叫我们宫的名字。许是刚才吵杂,我听岔了,还请公公原谅,行个方便。” 李公公见庭霜言行举止均显是不凡,也没为难她,便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庭霜忙答道:“难为公公了,我是海棠轩新来的。麻烦公公查一查。” 李公公一听,了然道:“是个知礼的,随杂家进来吧,我帮你查查。” 庭霜一听,这分明是故意将她留下的,也不作他声,跟着李公公就进了尚宫局。 李公公将庭霜领进了一边的厢房,又认真探头出去看了一看,确定没有隔墙之耳,以将厢房门关上。轻声对庭霜讲:“五小姐安,我是受候爷所托带个话给小姐的。你的事出来以后,候爷和大老爷、二老爷都商议了,知五小姐受了委屈。你爷爷也说了,五小姐是知礼的,没以候府嫡女的身份闹出来,现下皇上还不知道呢!叫五小姐委屈一年,一年后定会进行搭救。” 庭霜也明白,这个庆国候府的五小姐可不像自己,不受母家待见,这可是正经的候府嫡女,断不可能让她在宫里一直做宫女做到死的道理。想着自己占了人家的身子,还要沾人家母家的光,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自己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所以也只好出去后替这个五小姐尽尽孝作为补偿了。 想到这里,庭霜看着李公公回道:“有劳公公带话,小女不孝,让爷爷、大伯、父亲为我的事操心。小女虽年轻,大体还省得,事已如此,我定安分守己。请爷爷、大伯、父亲不要勉强,我耐心等着便是。” 李公公见庭霜如此识大体,也叹道:“五小姐也不用自哀,此次这事不怪小姐。贾国公府与庆国候府本就不合,小姐也知道。小姐所遇之事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小姐是被‘带的灾’。不过此事被林家小姐搭救,这个情,庆国候府却不得不承了。好在林家与候府本就是一条线的,以后会有报答的。小姐目下在这宫里,候府已打点过了,上下具有照应的,小姐不必担心。” 庭霜也知此事候府必下了些力气,宫里哪里是外臣可插手的,心下更是感动不已,眼泛泪光的答道:“谢公公传话与我。还要烦请公公带话,请家里长辈保重身体,万不可为我的事伤了神。小女还年轻,多久也等得的。” 李公公又说:“怪道你爷爷疼你,你已这样还如此为长辈着想。想你幼年失母,小时体弱,为避京中寒气,一直寄养在外祖江南宁王府中。年前你外祖母去了,你身体见好,才接你回来。本想只要撂了牌子,一家便能团聚,偏又生出此番事故来,也是天不从人愿矣!” 庭霜想到这本身也是无母的可怜人,但与庭霜上一世的境遇大不同,却上家中疼顾之人,也是陪着叹了一番。 李公公见庭霜未曾自怨自哀,说话行事甚为得体。心中想到底是宁王府教出的女儿,这通身的气派,果是个当家主母的派头。他不知,这候府的五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是闺阁中娇养的女儿,哪里能有这行事作风。 庭霜这行事可不是宁王府教出来的,而是庭霜十年蜀地,主持景王府中馈养出来的。当年虽是随废太子发配,可并无长辈随行,庭霜年长魏冉六岁,名为夫妻,实则更像姐弟。魏冉的生活起居、景王府中一应事务,均由庭霜操持。且经当年与魏冉共谋多年,到了在蜀的最后两年里,蜀地已尽在景王府的掌握之中。这其中的磨砺,不是一般人能受下来的。庭霜这气派何况一个当家主母,便是母仪天下也是使得的。 李公公将候府的嘱托传话给庭霜后,也不敢多留她,只得草草地打发她回去复命。走时还再三叮嘱,叫庭霜不可私自来找,有事他必叫人想法子带信给庭霜。 庭霜也知道私相授受是宫中大忌,岂有不听之理,连忙紧声应下,领了支领东西的对牌,谢恩而去。 庭霜在宫里半月有余,也大体探到了现在这个身体的身世情况。 这个庆国候府的五小姐本名江临霜,因庭霜死后被嘉安帝封了皇后,要避先皇后讳,便改名为江临雪。她原是候府嫡出二房的嫡长女,且她的父亲就她和弟弟两个孩子。江临雪的母亲生她弟弟难产而死,彼时,江临雪才3岁。她外祖母见她无母,且自小体弱,不受京中之寒,便想将其养在身边。候府本就因江临雪母亲的去世而理亏于宁王府,也未加阻拦,只是江临雪的一应生活花费,候府都会多多给宁王府送去。宁王府老夫人对这个外孙女疼爱非常,家中嫡出孙子都不能相比。 无奈人生总是聚少离多,上岁,宁王府老夫人仙逝了。老夫人一走,候府断没有将自己家孩子放在别人家教养的道理,便就谴人去接江临雪回京。 怎知世事难料,回京的路上,便自宫中传出旨意。凡皇室宗亲、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中有年满十五,且未婚配的女子,均挂牌子选秀。江临雪作为候府唯一的未嫁女儿,只好在进京后不久,入住皇宫前东六所候选。当然,选秀还没开始,便被德妃娘娘以迅雷之势给灭了,连皇帝的样子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就一命呜呼了。 说也奇怪,如果仔细看这样江临雪的样子,其实和陆庭霜并不太像。严格意义来说,这江临雪长得比庭霜可好看多了。但不知为何,这姑娘在眉眼间,确实有点神似庭霜。所以,就这么点神似,居然就断送了她的性命。 如果德妃知道,自己这一招害死了假庭霜,接回了真庭霜,不知是不是会吐血而亡。 庭霜想着想着,便走回了海棠轩,只见宫女赤瑕在门口打络子。见了庭霜,便说道:“姑娘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些时日,林主子都问了两回了。再不回啊,主子就要派我们去找了。姑娘虽是金贵之人,但现下和我们是一样的。要我们都像姑娘这样顾头不顾尾的,到主子跟前,如何了局?” 庭霜自知耽搁了,也不敢如实告诉,只赔了不是,推说自己路不熟,在后花园走岔了,所以才晚了。 到了晚间,庭霜服侍林琅用水后,正想打发她安置。不料林琅却严声说道:“江临雪,你给我跪下!” 庭霜心中一惊,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