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转阴,刚下飞机,便开始下雨。 她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就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口等着主办方的人来接。 常年在野外奔波,一回来就出席国际性的正式会议.....真是不太适应。雨下得正欢,雨点飞溅到白净的脚趾上,有些凉意。 果真就不该臭美只穿了一条裙子来,余韶默默地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几下。 她时常冒着烈日上树遁地,还去过非洲和中东,一待就是好几个月,肤色晒黑了又迅速白回来,叶幸每次都恨得牙痒痒,掐着她的手就问是怎么做到的。 余韶有心戏弄她,摆弄着相机头都没抬,随口就来了句:“小仙女都是不会晒黑的。” “......”叶幸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她:“阿韶你变坏了!哪里学来的句子?” “骗你的,多涂点防晒霜就好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不容易晒黑的体质。生物学上说是基因和环境的相互作用,她看了一下科学的解释就接受了。将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质疑和辩驳,是极为不值的。 风刮了又停,机场口的人换了几轮,一辆黑色商务车才缓缓停在她面前。穿着黑色制服的司机赶紧下车,为她撑伞拿行李,一边打开后座车门,一边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余小姐,今天的雨来势汹汹,路上堵了很久。” “没事,安全就好。” 系好安全带之后,车辆驶动。雨丝仍旧锲而不舍地扑打在窗玻璃上,模糊了一片景色。 全副密封的车里温度回暖,闷热的空气里夹杂着皮革和汽油的混合气味,余韶的胸口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隔膜压住,些许喘不过气来。大口呼吸,压抑下去。车子上了跨江大桥,桥下的洪河波浪翻滚,她盯着窗外看了许久,也觉得胸口波浪翻滚。 “那个,我可以开一下窗吗?”即便还下着雨。 司机关切地询问:“余小姐是身体不适吗?” “嗯。” “但是下雨的话怕会着凉。” “没事的。” 说完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摇下了小半边窗玻璃。清凉的风伴着雨丝飘进来,如薄荷一般令人清爽,瞬间感觉舒适了不少。 晕车这毛病,算是家族遗传。所以小时候尽量地不出远门,看到车和坐上车的那种感觉,一想到就难以平静。 不过这次的主办方人员态度实在是太好,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工作人员,一知道她来自小报社,态度也是不怎么理会。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同样奔波的车辆,余韶甚至觉得自己被完全看穿了。 不过也不知道社长会有这些大牌会议的参加资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志社......余韶开始相信她是某某董事长的妹妹的传闻了。 交流会晚上才会正式开始,参会人员都被安排在省展览馆旁的高级酒店下榻休息,消去行程后的奔波劳累。余韶的房间在11层,司机提着行李给她引路,到了房间门口,才将行李箱和房卡递给她,之后便离开了。 余韶进了房间关上门,才想起还没和司机道谢。 不过社里的人只有她来,说好的好几个名额,可能只是总编的掩饰吧,毕竟她得到的特殊待遇实在是太多了......当年去面试的时候,她就穿着随性的白衬衫牛仔裤,背个闲散的背包,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模样,偏偏社长同意了她的入职申请。 “你身上有不一样的地方。” “???” “余韶,欢迎加入我们的杂志社。” “谢.....谢谢。” 一时间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就成了正式员工,配有正式的工作牌,还带有正经的工资。 本来只是经过杂志社所在的大楼,无意中看到正在招聘的公示牌,就抱着侥幸的心理走了进来,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但是后来的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难道是我看起来很像是厉害的样子? 余韶默默看了自己还沾染了一小块泥渍的白衬衣一眼,肯定地否决了这个不理智的想法。 这样说来......这个杂志社还真特立独行。 不过一个月的工资应该能够为叶幸买个生日礼物和付个房钱了吧。这样想着,然后就签下了合同,行动力还真是惊人的报社啊...... 余韶本来不至于这么穷困潦倒的,但是前段时间在大草原上安置隐蔽摄像机的时候,一不小心出了错,导致好几个机器被踩坏了,还差点被发现了猛兽发现踪迹,这是职业生涯中最简单沉重的错误。 然后重购了好几台摄像机和配置,很痛很痒地把卡里的存额花到了底。 随后她便成为了一名正式员工,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便开始按着任务要求勤勤恳恳地工作。 当把这件事情告诉叶幸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相信。 “你怎么肯当一个安分守己的小职员?” “......” 从来没有抓住过重点。 关注点不是“巧了你怎么能这么幸运就得到工作”,而是“啊你怎么会这么听话地就入了职”。 墙上挂钟显示下午一点四十五分,离晚上七点还早。 收拾行李的时候随便拿了一本书,飞机降落前还没看完。 卡梅伦·韦斯特的《二十四重人格》,书侧下方贴着图书馆的白色标签。 她不常买书看,因为买的书,不便带走。而且新书陌生又死板,没有被多人翻阅过的旧书有的陈酿的灵气。 最重要的是,图书馆里的旧书,总带着些好玩的意思。 总会有人忍不住拿起笔在空白处潦草而急切地写一些自己批判看法。 下边就会出现一行铅笔字:我同意上面的看法。 ...... 即使知道是不好的做法,但是这种似有古老传递信息的方式,有趣的灵魂令人扬起唇角。 余韶也把铅笔仔细地削尖了,在最下边添了一行字—— 嗯,我也同意。 楼下一行人浩浩荡荡,西装革履,谈吐间表明了高级商务人士的身份。行业间的交流,总得有赞助商把场面撑大。 为首的男人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缓步走进大堂。微偏头整理袖口的样子,隐隐透出优雅华贵的姿态。 冷漠,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下午三点二十四分。 十一层的另一个房间前,站着一个人,脚边是黑色的小型商务行李箱。 拔下房卡,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打开房门。 他转身看了眼对面的紧闭的方面,眼眸墨深如星熠,眼底带着不可知的情绪。 激烈,翻涌,克制。 半响,毫无声息。 他转过身去,进门,关门。 手指关节阴白,像暴风雨前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