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纯美这两天,可以说是过得提心吊胆,度日如年。自两天前与叶磊一别后,再无他任何的消息。她迫切想了解他那边的进展如何了,几次三番拿起电话想打给他,几度思量之后,还是放弃了。她怕打扰到他做事情,抑或破坏了他的计划。 米琪也来过好几次,她见始终寻不到叶磊的踪影,便一再地追问许纯美。 许纯美本就心绪不佳,米琪的每次到来更叫她心神不宁。因为她见到米琪,总能联想起叶磊,并一次次提醒她:他将要以身犯险。因此,尽管米琪一再地追问,她都无心跟她解释什么,次次都是草草几句打发她。 米琪岂会死心,非要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来。最后两人起了争执,许纯美直接对她下了逐客令,叫她以后不要再来探班!两人不欢而散! 许纯美郁郁寡欢,但好在她这两天要拍摄的戏份最多、最重,很大程度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可以将大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可是一旦停止下来,无穷无尽的恐慌、和无穷无尽的担忧,便纷至沓来。 这两天,她总是巴望着时间如飞,盼望着拍摄顺利,进度加快。如此,她便可以早点收工。收了工,她就可以见到他平安归来!因为他承诺她,待两天后,她收工的时候,他便来接她!他承诺的,就一定会做到! 终于,挨到了第二天;终于,在日落前收工了。当所有人欢天喜地地离开片场,各自Happy,或约会恋人;或亲友聚会;或逛街吃饭;或回家团聚……当大家接二连三地在她眼前消失,各奔西东。只有她,还滞留在片场不舍离去。她不想走,也不能走,因为她要等待着他的到来! 她探着头,仰着脖子,遥望着远方,希望那个曾经每天相见、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能够意外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但是直到她脖子酸了、眼睛花了,也没能等到那个人的出现!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暗,仍不见他的身影。 “叶磊这两天去哪儿了?” 许纯美正望穿秋水地张望,背后冷不丁响起一声声响,在这光线幽暗、鸦雀无声、空无一人的片场里,吓得她猛地一激灵。 她回过头,见红姐在昏暗中站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把天色映衬得更黑了。她面上被光线照耀得忽明忽暗,一双锐眼在暗黑之中散发着晶亮的光,脸上恍惚着一种无以言表的神情。 许纯美默视不理,满面的冷若冰霜,对她的问话听而不闻。 红姐倒不怎在意,似乎对她这种淡漠的态度早已习已为常。她自顾自地说:“大家都收工了,怎么你还不走?”等了几秒钟,见她仍缄默不语,她又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等叶磊吧?” 许纯美心中烦乱,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下去。她本就等得心焦,再听她如唐僧般念念碎个没完没了,会令她神精崩塌。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一心一意等着他的到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烦什么招什么!”她愤然暗想。“不想惹只有躲!”于是,她招呼也不打一声,抬腿就走。 “你别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而且你的男朋友非常优秀,也非常爱你!没错,叶磊长得帅,又Man又酷!我承认他很有魅力。但这些对你并不重要……” 许纯美直觉得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一瞬之间血冲颅顶。 “你说完了吗?”她毫无情面地打断她,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紧红姐。 “我今天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我跟叶磊之间清清白白,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望你能口中积德,不要再无中生有!” “这样最好!”红姐也不示弱,“也请你牢记你今晚的话!不要将来给我搞出乱七八糟的事来!如果你刚才所说千真万确,那么刚才我说的话,权当我是以小人之人度了君子之腹!总之,你时刻谨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千万不可任性妄为,自毁前程!” 许纯美拿眼睨着她。她却视若无睹,似说教般的唠叨个不停。简直是给许纯美火上浇油! 许纯美刚想发作,又听红姐说道:“我知道米琪看上他了,我觉得这两人倒是挺般配的,不如撮合撮合他们?米琪漂亮又性感,似人中尤物。叶磊能得她倾慕,是赚到了......” “你何时钟意上了乱点鸳鸯谱?喜好做媒婆了?”许纯美尽情挖苦起她,“般不般配岂是你说了算的?你瞎操的哪门子心?依我看,你还是先操操自己的心吧!” 许纯美最后一句话让红姐顿时透骨酸心,她几次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月光之下,她若隐若现的脸上,刻满了伤悲! 她,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那时的红姐,还是一个心性纯真的女大学生;那时长发飘飘的她,一袭白裙,手捧书本,在校园内肆意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后来,她与一位倾慕已久的同校师哥相知相爱,坠入爱河。曾经的两人,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鸳鸯眷侣。或许当时的红姐,人生最大的夙愿就是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平淡生活。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兴许连老天都妒嫉这样一对神仙眷侣,红姐的爱人年纪轻轻便身染绝症,虽然也曾顽强地与病魔抗挣,但终究没能逃脱命运的摆步,最终英年早逝! 红姐从此一蹶不振,长久地沉浸在痛失爱人的悲苦之中不能自拔,据说有好些年都走不出伤痛的阴影。 当她历经痛苦的洗礼,终有一天有勇气重新面对生活时,她却如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不再是小鸟依人的纯情少女,变成一个笑比河清的“男人婆”。她把对已故爱人的思念尘封于心底,也排斥一切的异性近身于她。 据说几年前,曾有一个男的痴心于她,对她苦苦追求,百般讨好。这男人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终究感化不了红姐的铁石心肠,甚至屡屡对他出言不逊。这个男人最终知难而退。大概因为自尊心受到了强烈冲击,这男人逢人便宣称红姐是株不会开花的铁树。久而久之,所有的男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红姐毫不在意,乐得图个清静。她把所有心思投入到工作中去;她贪名逐利,蝇营狗苟,很快便在行业内打出一片天地,同时也养成了她强势、霸道的个性。 但只有许纯美知道,她实则是外强中干。她故意给自己的外表罩上一层坚硬的壳,她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坚不可摧,其实她的内心无比脆弱空虚。她强迫自己变得无情无欲,她认为人没有了□□,便不会再有伤害。所以她成为异性的绝缘体,至今仍旧孑然一身,无所依傍。 刚刚许纯美的话,无心之下戳中了红姐最大的隐痛。 红姐沉默了好一会儿,面上的伤痛渐渐隐退,又恢复了一惯的凛不可犯。她终于没再开口,低垂着头默然离去。 黑暗之中,许纯美看到她的背影佝偻着。这是她每一次看到她的腰杆不那么挺拔! 红姐走了,片场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天色已全然黑下来,可他,还是没有出现! 她继续等待,一等再等,似乎快等到天荒地老,仍不见他的踪影。他越是不出现,她心中越焦虑,手里紧紧攥着电话。打?不打?反复在脑中徘徊......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快接近晚上11点,终于按耐不住,毅然拨打了他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很顺利地拨通了,一直响了很久,最后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许纯美不死心,仍旧一遍接一遍地打他电话,每一次都是以这个女人的声音来结束。她一遍遍打,他一次次不接;他越是不接,她越是惶恐不安;越惶恐,越想打,越打越着急上火。最后一次打通不再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直接变成了:“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关机?or没电?她灰心丧气,耷拉着脑袋。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愿意接?还是不方便接?难道他忘记了与自己的约定?抑或他……她心里大恐,泪水倾刻间涌满眼眶。但她又马上拼命地摇头,极力否认自己的胡思乱想! 不会的!他说过他把握十足,也做好了未雨绸缪,而且还有警察的暗中保护……加上他做事沉稳,又聪明过人,他一定会将所有危险一一考虑在先,并且彻底杜绝的;他也一定会审时度势,见机行事,绝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他应承她会护自己周全,也向她承诺会来接她,他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她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想尽了各种理由劝慰自己,试图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时间如同蜗牛一样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当叶磊气喘嘘嘘赶到片场时,已过了凌晨12点。这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亮着,而她,就趴在灯下的桌子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至近前,长久地站在她的身侧,并不忍打扰她。她侧脸趴着,眉头微锁,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是等自己等得着急了吗?又或者为自己担心了一整夜吗?他的双眼变得湿润起来。 她似是有所感应,刹那间清醒,睁开眼睛,见他果然站在面前。她有点不敢相信,使劲揉揉双眼,他的轮廓逐渐清晰,正冲着她温柔地笑。 她“腾”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抓住他的两只胳膊,“我以为你不来了!我以为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以为……”她哽咽起来。 “没忘!”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又迅速舒展开来;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却带着剧烈的颤抖。“我一直记的对你的承诺:事成之后,来接你收工!” “那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为什么一直不接?”她紧张地抱怨着他,刚才的惶恐仍让她心有余悸。 “我的手机扔在了和平广场南侧自西向东数的第二个垃圾筒里了。”他对她说着如此绕舌的话。“估计这会儿早就没电了。” 她一脸迷茫,无数个疑问号涌上心头。 他扬嘴一笑,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有机会再向你详细解释。天晚了,送你回家吧。”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她舒展开眉头,巧笑嫣然。两天两夜地忧虑、两天两夜地牵挂,只为这一刻!也都是值得的! “我也一直记着你的许诺,并深信你一定会来!”她深信不疑地望着他含笑而幽黑的双眸,突然之间怦然心动!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叫你久等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儿,你一定害怕极了吧……” 她竭力地摇头,嘴里反复念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车子开得并不快,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途中。 一个专心地开着车,虽然刚经历过九死一生,虽然伤口仍痛不欲生,但此刻她就坐在自己旁边,并且平安喜乐,令他内心无比安稳。 另一个喜不自禁,虽然历经了两天两夜的担惊受怕、殚精竭虑,虽然苦苦等待了他一个晚上,但此刻他就坐在自己身边,并且安然无恙,令她内心无比踏实! 纵使两人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此刻谁也不愿开口,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安逸祥和。车内始终洋溢着轻松欢愉的氛围。唯一的不美好,便是叶磊右胳膊的伤口愈发疼痛。 因为赶着来接许纯美,他没有时间对伤口进行任何的处理和简单的包扎,任由鲜血流淌,任由痛苦如巨浪般一阵接一阵地袭来,从未停止过。 车子路过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许纯美心情畅快。她侧头看着车窗外面。以前从未留意过,原来这座城市的夜景是如此的美丽!下半夜的城市安谧极了,比起白天的喧哗,此时的它更像一个睡美人。 许纯美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她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双手抚住玻璃,用心地欣赏着城市的夜景。突然一阵霓虹灯闪烁,晃得她眼睛有些刺痛。她伸手想揉揉眼睛,却蓦然发现左手掌心一片鲜红。起初,她以为是霓虹灯的光照作用,但仔细一看,原来是满手已经干渍的鲜血! 许纯美大惊失色,她猛地想起刚刚用手抓过他的胳膊。她扭头看着他,发现他用左手掌着方向盘,右手直直地垂落下来。她又仔细回想起,原来这一路上,他都是以同种姿势在开车。 她懊悔不已,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被他瞒天过海骗得团团转。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他面容平静如常,却稍显苍白,细细看来,其中夹杂着隐忍的痛楚。 这下许纯美了然于心。她扭亮车顶灯,眼前的一切让她惊愕不已:车上血流成河,但仍旧有无穷无尽的鲜血顺着他的右胳膊流淌下来! “怎么了?开灯做什么?”叶磊温和地扭过头来问她,却见她饱含泪水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胳膊看。 叶磊面色大变,惊慌失措! 事情俱已明朗:他在与歹徒搏斗过程中受了伤,但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他竟然隐瞒伤情、强忍巨痛、始终含笑地面对于她!加上他穿了件深色衬衫,而他们从相见伊始一直处于昏暗的环境中,不易发现他伤处流淌的鲜血;更由于自己见他平安归来,一时之间情绪激动,导致疏忽了他的伤势。 许纯美又气又急,双眼怒视着他,泪水哗啦啦地滚下来。 叶磊立刻靠边停车。“你别哭呀!你是不是被血吓到了?其实只是一点皮外伤,不过血流得多了点而已。” 他边着急忙慌地解释,边用力撕扯衬衫的一角,企图扯下一块布条用来止血。 许纯美伸出一根手指轻触他的伤口,没想到正好戳中裂开的刀口处,痛得他大叫一声,满脸涨得通红。而她的手指,也立刻被鲜血浸湿浸透。 “我以为你不知道痛呢?”她怨气连天,忍不住责怪他。“受了伤也不去医院处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真是坚强又勇敢!”她甩下一句话,便径直打开车门下车。 叶磊以为她生气离去,紧张地也想拉开车门下去追她,却见她并非离去,而是走去后备箱翻找东西。 许纯美提着药箱返回车上时,叶磊正在用撕扯下的衬衫一角勒住伤口。他用左手捏住布条的一头,用牙齿咬住另一头,使劲将布条勒紧,试图以此止血。 许纯美叹口气,打开药箱,取出消□□水和纱布,然后扯开他胳膊上的布条,开始给他的伤口消毒、包扎。 “会很痛,忍着点!”她说话的声音刚柔并济,让人不容置疑。 叶磊低头看着她,一声也不敢言语。 她娴熟地给伤口止血、消毒、包扎,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面上丝毫没有惧怕之色。“我先简单处理伤口,先尽量把血止住。然后送你去医院!” “哦!”叶磊专心地看着她手里忙活着,随声应她一句,同时心中疑团重重。“我以为你会怕血,一般女孩儿见到这么多血多半会吓晕的。” 她认真地包扎着,似没听到似的,也不言声。 过了一会儿包扎完毕,她一边收拾那些带血的纱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可没那么娇气!只是刚才见你受了伤又流了那么多血,竟然忍了这么久都能置之不理,任伤口裸露,鲜血直流!你就不怕伤口感染吗?” “我也没那么娇贵!”他嘿嘿笑起来,“我就是个粗人,哪有那么脆弱?”叶磊抬着右胳膊看着她包扎的伤口。“没想到你竟能包扎得这么好,比专业的也相差无几。” “你也不想想我的职业是什么?我们扮演各种角色,对各行各业都有所了解,也有所涉猎。只不过却无法对某一行达到精通的程度!”她收拾好药箱,转过身随手把它放到了后座上。“下车!我来开车,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他随口说道:“你包扎得已经很好了。” 许纯美圆瞪起一双怒眼死死看牢他,不怒自威。 他只得闭紧嘴巴,乖乖地开门下车。 到了医院,先对伤口进行完清创处理,然后消毒、止血、包扎等一系列措施,待处理完伤口,又拿了些止血生肌及抗感染的药物。离开医院时已是后半夜凌晨3点多钟。 银色的月光洒满地面,如同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而他们,就行驶在这广阔无垠的白霜之上,一路开回家。 “跟我讲讲你智斗歹徒的经过吧。”许纯美驾驶着汽车,突然开腔问他。 坐在一旁的叶磊,疼痛减轻了不少。加上这两日来困顿乏累,劳心劳力,这会儿闲坐一旁,松懈下来,正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她的话,他抖下激灵,一下子醒过神儿来。正要开口,却见她侧过脸来,郑重地提醒他:“讲详细些,千万不要轻描淡写!”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他因担心她为他感到后怕而简明扼要地敷衍她。而她,想要知道的是真实的过程,以及他受伤的经过,哪怕这其中危险重重。 他会意地轻抿嘴唇,认真而详细地向她讲述了与歹徒斗智斗勇的全部过程。包括欲擒故纵、调虎离山、故弄玄虚、百般测试、重重防范、层层围困、狡兔三窟、出尔反尔等。 许纯美听得惊心动魄,冷汗涔涔,果然是为他深感后怕!好在叶磊现在正活生生地坐在她身旁,如若不然,她指不定要担心成什么样! 这群歹徒果然精明狡猾,又诡计多端,但是叶磊更加聪明机警,又沉着勇敢,加上警察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才会有这么完美的结局! 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内心无限地安定踏实。今天的他,话变得多了些,人也开朗了些。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尘埃落定。他讲得绘声绘色,但历经的过程却是危机四伏!相信他一定吃了许多苦头、也冒了极大的风险! 许纯美听着、想着、惊叹着,同时一股赞许欣赏之情自心底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