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她明明可以应了傅家哥哥的话儿之后安安稳稳与唐祈哥哥过日子了。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男子事不关己的低头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一听女孩儿开口,当即抬了眼,糯糯道:“嗯……人家觉得,可能是她想显得自己特别厉害吧。” 女孩儿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师傅,您快别这么说话了。每次你这么说话,我身上都冷冷的。” 男子显然愣了愣有些心酸的样子,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嗲道:“晓晓,你不喜欢人家这么说话吗?” “师傅……”女孩儿蹙着眉头叫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男子闻言,当下颓软了下去,咬牙切齿的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开口道:“你大姐她这是自不量力。” “胡说。”女孩儿瞪了男子一眼,想了想说道:“我信我大姐,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她也不会让我们万不得已就带走唐祈哥哥。” 男子温声附和道:“嗯,我也信大姐。” “是我大姐。” “我们大姐。” 女孩儿瘪了瘪嘴不大想继续争论下去的样子,叹气似的开口:“师傅,咱们走吧。” “不走。” “嗯?” “再过一日吧。”男子想了想,淡淡道:“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吧。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一月前,唐府小宅内。 半下午时,陆安歌早早儿的就依着唐祈给她定的日程。吃完饭走路,走完路睡觉。睡醒了喝汤。如此这般的折腾下来,太阳已然下了半山腰。 陆安歌让碧儿搬了竹躺椅在院子里头,便叫她去忙,不必再过来伺候。一时,也就坐了约莫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隐约听着一旁围墙那边有了声响。 “哟,苏先生这是什么性儿?有正门不走,偏往那房檐上爬?还是我们府里头的门开的不够大,没得能叫苏先生挪的进脑袋挪不进屁股呢?”陆安歌似笑非笑的抬了眼,看向此时已然翘着二郎腿,躺在房檐上的粉衣男子。 男子也不拘谨,闭着眼睛,极舒适的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角度,还有阳光。会显得我的侧脸特别的有线条。真是恰到好处,多一点儿都不行。” 陆安歌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男子见陆安歌没言语,一时看了过去蹙眉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呼吸。“陆安歌一字一顿:“显得我是正常人。” 男子咬牙轻哼了一声,转而稳稳的坐起身,盘腿在廊檐子上,笑眯眯的微微一低头,算是跟人打了个招呼:“陆姑娘,安好。” “苏先生您同好。”陆安歌微微一挑眉。 被陆安歌称做苏先生的苏叙从房檐上探了个头出来,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笑眯眯的:“陆姑娘比上回瞧着,倒是精神了许多。脸色儿也鲜亮些了。好事儿,好事儿。” 陆安歌弯起眉眼,沁了糖丸似的声音柔道:“苏先生的风月□□我也看了,文笔与之过去,实在进益不少。想来下了许多功夫。辛苦,辛苦。” “陆姑娘谬赞了。”苏叙显然很受用的样子,一转眼的功夫,轻巧的一跃,立在陆安歌跟前儿。眼疾手快的将指尖搭在陆安歌的手腕上咂摸了一阵儿:“哟,是个男孩儿呢。男孩儿好,有陆姑娘这个做娘的悉心教导,日后必能成栋梁。陆姑娘,恭喜,恭喜。” “从来只知道苏先生见多识广。没成想,竟……都广到女人生孩子这事儿上了?”陆安歌脸色儿微微一僵,瞥了苏叙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果然是博学,博学。” “我喜欢女孩儿,可晓晓喜欢男孩儿。这点,应该是我们两个在吃米饭和吃面条这件事情以外最大的分歧。要知道,除了这个,我们真的无论从性格还是习惯上,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苏叙仰头叹了一声,露出他几分刚毅线条的侧脸给陆安歌看:“所以,我研究了一系列生男生女的良方,若是在我和晓晓身上试验有用,推到市面上去卖,日后必定大火。陆姑娘也知道,我对我们家晓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碎了。我怎么能忍心跟她对着干呢?因而……要做到权衡,这种事儿,自然要懂,要懂。” “哦?想来是我孤陋寡闻了。”陆安歌不咸不淡的轻哼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晓晓要给你生孩子,生孩子?” “晓晓喜欢我,喜欢我。”苏叙鼻孔快扬到天上去,笑呵了一声噙着自己脸上深深的两侧酒窝,自得的点头道:“男婚女嫁,传宗接代,这是必定一定的事情。人的一生嘛,总要经过的。想来,这世上也没有谁能就听我哼一声儿,就知道我要叫她喂哪一只虫子,要去清哪一格的虫屎。所以晓晓跟在一起,给我生孩子,水到渠成,水到渠成。” “敢情您喜欢晓晓是因着她能给你清虫屎喂虫子?那你干什么不找个管家去呢。”陆安歌撇了撇嘴,颇为惋惜的摇头道:“不过苏先生您这话,说的是没错儿。但男婚女嫁,传宗接代,讲究的那是要两情相悦,心有灵犀。苏先生您这只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有用,没有用。” 苏叙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颤的整个身子都在抖:“晓晓给我做点心,做点心。” “那又如何?如何?”陆安歌翻了个白眼。 “晓晓还给我缝衣裳,缝衣裳。” “那你也娶不了晓晓,娶不了晓晓。” 苏叙猛地一顿,收起笑意的脸显得有些冰冷。定定的看着陆安歌问道:“为什么?” 陆安歌抱臂冲着苏叙,努了努嘴:“你输了。” “嗯,我输了。”苏叙点了点头,一脸正经得问道:“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不同意。”陆安歌说罢,对上苏叙当即一副不屑的扯着嘴角的模样儿,淡淡道:“你当真以为,我们家晓晓给你做点心,缝衣裳,就是喜欢你啦?你跟我说说,我们家晓晓现下叫你什么来着?” 苏叙怔怔的想了想:“师傅……” “这不就是了。晓晓还有叫过你旁的什么吗?苏先生,亏的您还自诩博古通今。您就不知道,这做什么不重要,叫什么才重要呢。”陆安歌瞧着苏叙的模样儿,显然已经被自己往坑里带进去了大半。一时忍着笑意,凑近他的耳边正色道:“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家那晓晓,可是老头儿手把手教出来的。我们家老头儿,你见过吧?那么迂腐个人。教出来晓晓还能好到哪里去?” “我们家晓晓很好的。”苏叙忍不住蹙着眉头打断。 “好好好,很好很好。我又没说她不好。我夸她呢,夸她有学识。”陆安歌不耐烦的应声,挥了挥手又说:“所以你想想,你先头就是晓晓师傅,方才能带了她走的。这么些年了,她都把你当师傅一般,尊师重道着呢。那现如今你们那层窗户纸,又没捅破。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嘚吧嘚吧,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晓晓做点心缝衣裳,给的是师傅,还是相公呢?” 苏叙愣了半晌,忽然抬起头问道:“你叫唐祈什么?” “相公呀。”陆安歌摇头晃脑的娇声开口:“有时候心情好了,也叫夫君什么的。” “那唐景叫你呢?”苏叙眉头蹙的更深。 陆安歌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索道:“我不告诉你。”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毒你,毒你。”苏叙近了陆安歌一步,咬牙切齿的开口。 “你要是毒我,毒我,我就把我今天说的这些都告诉我们家晓晓。我们家晓晓这会儿也就是没回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了,知道你这些个小心思,你说……她会怎么样儿呢?”陆安歌微微一抬下巴:“到时候……气死你,气死你。” “气死我我也不放晓晓!哼!”苏叙孩子气的走了半米远又回头冲着陆安歌恨恨的补了个字儿:“哼!” 陆安歌见状,暗自嗤笑了一声,忽然想起陆安晓说,她师傅脾气怪。就跟那鸡崽子似的。杀之前毛得顺着来,不能逆着走。要不然梗着脖子,断了头也瞎动弹。 一时陆安歌只得咬了咬牙,轻叫了他一声。见他别过脸没理她,知道是真生气了。索性随着他一同坐在石台阶子上,垂着眼皮瞧他,抿了抿嘴角道:“苏叙,若是出了事儿,我求你帮我把唐祈带走。” 苏叙显然对陆安歌这么快的转变不太习惯,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这算威胁我?” “我这算求你呢。”陆安歌冲着苏叙大大的一个笑脸。 “我那儿又不缺仆人。”苏叙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想了想自己笑了出来,颤着身子说道:“不过我那儿倒是缺口猪。晓晓好像爱吃猪肉,不爱吃虫子肉。这阵子我正忙着屯些母猪搁山上呢。” “唐祈会杀猪!”陆安歌连忙接口。 苏叙瞥了瞥陆安歌:“不需要,我也会。” “你也会?”陆安歌上下打量了一眼苏叙,不大相信的样子。 “我不会也比他强!”苏叙显然因为陆安歌的眼神,而受到了侮辱一般恨恨的咬牙道:“我告诉你陆安歌,别给我下套子,以为我傻呢?我让他去干什么?让晓晓瞧着见异思迁来的?” 陆安歌笑的有些讪讪的:“苏叙,你都知道啦?” “哼。”苏叙一个完美的弧度,将脖子转了半个圈儿,定格在微微抬起下巴的角度。 “这是我的命,我不能叫唐祈也跟着牵扯进来。他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命。他原是该好好儿的娶妻生子,生老病死的。可是因为我……就这么把自己葬送了进来。但我应了唐伯的。这些狗屁事儿,我自己一个人,死就死了,我心里头没不甘,我安稳。可要是拉了不该拉的人做垫背的,我下下辈子也不放心。”陆安歌垂着眼皮低声说着,一抬头的功夫就瞧着苏叙,正拿着支不知道哪儿摸出来的笔,在自己衣角上划拉着什么。陆安歌忍不住蹙了眉头问道:“我跟你说话,你写什么呢?” “一个女人,在爱情和亲情之间权衡的内心纠葛。很精彩。”苏叙缓缓抬起头,长叹了一声。 “一个少女。”陆安歌心凉了大半,忍不住冷声更正。 苏叙不耐的瞥了陆安歌一眼,勉强道:“一个已婚少妇。” “一个已婚少女。”陆安歌一字一顿。 “一个已婚有孕的少女。”苏叙想了想,上下打量了一番陆安歌,毫不犹豫的下了定论,在自己衣角上刷刷写了起来。 陆安歌瞧着苏叙写的认真,翻了个白眼仰头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长出了一口气低低道:“苏叙,我心里头没底。怕。我第一次觉着害怕。以前从来没有过。” “给你。就一块儿。”苏叙停了手中写字的动作,有些不大情愿的口气,塞了块儿豌豆糕在陆安歌手心里头。 陆安歌也不客气,当即塞到嘴里嚼吧了一阵儿咧嘴儿道:“嗯,真甜。” 苏叙小心翼翼的对上陆安歌的眼神,连忙捂住自己衣摆下的荷包正色道:“没有了。” “小气鬼。”陆安歌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苏叙得意的咂了咂嘴:“晓晓给我做的。临出门让我带着。” 陆安歌颇为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晓晓怎么没给我做过。” “晓晓对我好。你是疯婆子,不对你好。”苏叙说话间还一脸同情的冲着陆安歌摇了摇头。 “苏老头儿,多谢你了。照顾我们家老三。”陆安歌半眯着眼睛懒懒的别过脸看向苏叙:“辛苦。” “什么老头儿?”苏叙正经的摆着一张,任是任何人瞧了,都觉着约莫也就二十出头的脸,认真道:“我今儿出门还有人叫我哥哥,叫我停下来瞧瞧她衣裳好不好看。” “哪个瞎了眼的?”陆安歌嗤嗤笑了起来,顺手拍了拍苏叙的肩膀:“我要是您,我就实话告诉人家您今年高寿了。您以为除了晓晓,还有谁能接受一个四十几岁的老男人,成天一张二十几岁的脸对着女人撒娇呢?你对得起晓晓吗你?” “要你管呢。”苏叙心虚的转过头没看陆安歌,沉默了半晌,忽然低声开口道:“疯婆子,其实……我有的时候希望晓晓是陆家的人,有的时候不希望。我希望是因为,如果晓晓不是陆家的人,茫茫人海我也找不到她。我不信我们还有那个多余的缘分。可我有的时候也不希望。我想,如果晓晓不姓陆,那她就不会认识唐祈,不会因为背负着这个陆氏,就有你们家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儿缠着她。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忍心的。或许是因为你们都不知道,她心里头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