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9岁的时候何义总算死心了，他大概明白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这个事实让他很受打击，有一阵子整天沉默寡言，也不捣蛋找事。老师惊喜同学惊讶老何两口子开心以为儿子开窍了。　　事实证明那只是个错觉。　　何义的成绩中等，长得嘛，第一感觉就是胖，还爱惹事打架，小朋友们愿意跟他玩的不多。不过虽然少也有几个。比如同桌的黎若诗，前桌的宋亮成。　　宋亮成那个小孩长得跟豆芽菜似的，特别喜欢用羡慕的眼光看班里那几个高大胖的同学。那闪闪亮的眼神盯得人直起鸡皮疙瘩，人也都不爱搭理他。何义无所谓，和他时不时聊上几句，一来二去，倒成了朋友。　　至于黎若诗，这个名字诗情画意好似琼瑶女主角的女孩子，长得大概是琼瑶女主的丫鬟那级别。难看称不上，漂亮也不沾边，最多算个清秀。眼睛倒是很好看，眼尾下垂，带点无辜。但是神情总是怯怯的，头发有点黄，看着清秀也打了折。　　何义刚转过来时，心里带着气，也不好好听课，作业就拿黎若诗的过来抄。黎若诗有点弱弱地想反对，何义一瞪眼，她立刻不吭声了。时间久了熟悉了也习惯了，不但随他抄去，还会在考试前提醒他哪里是重点，何义似听非听的，成绩倒也没垫底。　　班里过一阵子就要调座位，何义和黎若诗在中间，按照要求分别挪到两边。何义把手举得高高的：“我还想跟黎若诗坐同桌！”　　老师犹豫了一下。虽然她知道何义是想抄作业，但他总算没有像之前那样和同桌打架，便同意了，还嘱咐了一句：“作业要自己写。”　　何义敷衍地点点头，坐下了。　　刚下课何义就窜出去上厕所，等放水回来，一进教室门就看到黎若诗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显在哭。　　何义跑过去问她怎么了。后排新换过来的于小焕一脸无辜：“我只不过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她嘛，她就哭了，也太不禁逗了！”　　黎若诗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你拽我头发！”　　何义有点尴尬，他也经常拽黎若诗的头发，都没见她生气，正要安慰她。却看到于小焕的手上抓着粗粗的一缕头发，再一看黎若诗的后脑勺，隐隐有些血迹。　　何义一下子火气上涌，上去就推了于小焕一把：“你下手太狠了吧！”　　于小焕被推的一个趔趄，后背磕在身后的桌子上，也一下子怒了：“关你屁事啊！”抬手就想扇何义。　　何义闪身躲开，俩人就在教室里打了起来。　　何义比于小焕高了半个头，又胖，靠着体重优势轻易把于小焕压在地下，咚咚两拳，打得于小焕直哎哟，两条腿使劲踹，没踹到何义，反倒踹到了旁边课桌，疼得他声音都高了八度。小孩子打架没章法，滚来滚去一身土，开始同学们都有点呆，反应过来后一群人呼啦啦冲过来拉架，等拉开老师也来了。　　俩人脸上身上青青灰灰的一大片，李老师也没顾上训斥他们，先检查下有没有受伤，还好，都是些皮外伤。不过于小焕的腿上的伤口有点洇着血，看着就疼。虽然于小焕明显吃了亏，但是他欺负黎若诗在前，也不占理。随后跟来的教数学的郭老师拎着一个小药箱，给他俩清理了伤口，又教育了一番，还给家长打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就让他们回去上课了。　　今天的作业，他俩多了一项：写检查。　　于小焕整个过程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十分后悔，回到教室也郑重的对黎若诗说了对不起，还鞠了个躬。但何义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于小焕根本不是那种吃了亏认栽的人。　　以前老何每天放学来接姐弟俩，自从何晓静上了六年级，老何两口子实在忙，便让姐弟俩自己回家。今天本来就轮到何义值日，扫完地后已经有点晚，他又有点尿急，便让姐姐再等等他，一路朝厕所奔去。　　从厕所出来后，放眼望去，校园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了，何义看到姐姐在校门口挥手，俩人汇合后就快步朝家里走去。　　何家在老城区，转入这条窄巷后，背后大街上的喧嚣瞬间远去了，仿佛另一个世界。何晓静一边走一边唠叨着让他回家后先写作业，何义不耐烦的答应着。突然，前面的十字口上晃出三四个人。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普通，但神情凶狠，明白地写着就是来找你的麻烦。何家姐弟不明所以，还未张口询问，领头的男孩说：“你就是何义？”　　何义点点头，男孩也不多说，一挥手，其他三个人就扑了过来，挥拳就打。何晓静尖声大叫！何义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就被人追上，拖腿扑倒，他挡住脸，头上挨了几拳，眼前直冒金星。何晓静扑上来，拼命去扯骑在何义身上的男孩，一边哭喊：“放开我弟弟！放开我弟弟！”　　另外两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用脚狠踹何义，何晓静又去推他们：“混蛋！住手！”见推不动，何晓静朦胧着泪眼转身四顾，发现一户人家的墙角有半截砖头，冲过去抓起砖头就朝着骑在何义身上的少年砸去。那人背对何晓静并未看到，领头的男孩一直站在旁边，很装逼的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见状跑过来对着何晓静用力一推。俩人本来身高体重就差很多，男孩力气又大，何晓静整个人被推得狠狠撞到墙上，手里的半块砖也拿不住掉到地上。　　正在混乱，巷子口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还打人？”四个男孩立刻撒腿就跑，转眼不见了踪影。剩下一地狼藉。　　男人问了问姐弟俩的情况，还好心的把他们送回了家。一看俩人惨状，把郑彩琳吓得魂飞魄散。何义的头上胳膊腿还有后背都是一块块的淤青，手上渗着血，鼻青脸肿。何晓静稍微好一点，但头上也好大的一个包，手腕上一个大口子流着血。送他们来的男人十分气愤，连骂了好几句兔崽子，把碰到时的情况跟郑彩琳讲了讲就告辞了。郑彩琳把人送出门去，一转身眼圈就红了。　　包扎的时候何义一声不吭，郑彩琳更觉得心疼，手脚越发轻巧。何晓静脑门上的包虽然大，好歹没破，应该不会破相。老何回来后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　　何晓静疼痛缓解，便把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到那几个人专打何义之后，老何皱着眉头问：“小义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何义还没回答，何晓静就插话：“弟弟才9岁！会得罪什么人啊！你没见那几个人是往死里打他。”说着温柔地拍了拍何义的胳膊。　　何义笑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何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嘱咐他们这几天小心点。　　何义第二天没去上学，在家休养了两天。何晓静上学的时候说妈妈你有空带弟弟去医院看看。老何在门口叫闺女：“快迟到了！”　　第四天何义一到学校，就直奔于小焕。拍桌子怒吼：“混蛋是不是你干的！”　　于小焕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黎若诗看到何义头上的纱布吓了一跳：“何义你怎么了？”　　何义不理她，一把揪住于小焕的衣领，还没动手就被人拉开了，李老师匆匆赶来，一脸无奈的把俩人拎到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于小焕和何义并肩走着，在李老师不放心的目送下，于小焕小声说：“我爸手下很多人哦，再惹我，下次打断你的腿。”　　何义一下子跳起来，一拳打在于小焕脸上，鼻血长流。　　李老师从后面冲了过来，大喊：“还打架！”　　老何风尘仆仆的赶来，一脸的抱歉和恨铁不成钢。何义被勒令领回去反思，他想跟爸爸解释几句，但老何根本不想听他说话，自顾自在前面走。吃饭的时候也长吁短叹，何义闷声不吭，筷子在碗里巴拉着食不下咽。何晓静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肉，何义摇摇头，老何一眼看见他碗里还剩下的多半碗饭，火气更盛：“不想吃别吃！”　　见何义没反应，他忍不住放下筷子数落：“你说说你，自从转了学，你有哪一天不打架惹事的？啊？我一个月有几天没去给人赔礼道歉的？你不嫌丢人，我嫌！”　　何义啪的把筷子扔到桌上，大声吼：“你还想着你之前的假儿子是不是！”　　“你好意思跟小烈比，你连他一根毛都比不上！”老何一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何义的眼圈发红，嘴唇直哆嗦。　　被父子俩的争吵惊住了的母女俩一时没反应过来，何义就一转身跑了过去，老何刚有的一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给谁甩脸呢？别理他！”　　郑彩琳一跺脚，指着老何：“你呀！”追了出去。何晓静也跟了过去。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一个家只剩下了老何一个人，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何义显然没喝几口，一只筷子掉在地下。他渐渐平静下来，脑中却乱糟糟的。回忆起与何义的相处，自己总有些意难平。又想起小烈那秀气的脸蛋，懂事的言行，内心越发沮丧。　　何晓静噔噔噔跑上楼，气喘吁吁地：“爸，小义回来没？” 　　老何回过神：“没有啊。”一顿，“怎么还没找到？”　　“我们跟出去他就跑不见了，妈妈还在找，怕他自己回来了就让我来问问。”　　老何拿起外套，也顾不得生气了，已近8点，外面黑咕隆咚的，这孩子能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