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由高一新生入学的这天讲起。　　　　高一班的某教室正在开第一场班会。班主任很郑重。讲台下的学生们很配合，也很郑重。　　　　然而开着开着，弄出了变奏曲，“呼——”一声，紧接着还有余音，“呼噜呼噜”！有人睡着了！　　　　睡着的新生叫宫择杨。　　　　要是不打呼噜，看不出睡着了，脑袋和支撑脑袋的手浑然天成，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思考形状。　　　　同桌是一位女生，头抬得很高，直冲冲望着黑板，这女生是真的在认真听讲。　　　　这女生叫胡妞儿。　　　　然而，宫择杨睡着了，同桌的胡妞儿却被点名叫起来了。　　　　因为胡妞儿的眼睛实在太有个性了，细得像一条缝，远点瞅，就跟没睁眼似得。　　　　只见讲台上的戴厚镜片的班主任，脸刷白刷白，嘴唇哆嗦着，指着胡妞儿的手都颤抖了，气愤不已：“你都站起来啦，你还敢打着呼噜闭着眼？！”　　　　这比窦娥还冤呢！　　　　胡妞儿跟前的一圈新同学都大抵印象了胡妞儿的细眼，所以围绕胡妞儿的这些个新同学，禁不住发出了嗤嗤的笑声，憋都憋不住的那种。　　　　笑声把宫择杨惊醒，迷迷瞪瞪地，看见胡妞儿站着挨训，宫择杨兴致来了，再听内容，宫择杨牙都龇起来了，也不去澄清，而是龇着牙乐！　　　　摇头晃脑地乐，可给高兴坏了！　　　　班主任又撂了些苦口婆心的话，这话开了头，就有铺开了的趋势，就这时候，胡妞儿用手关节敲了敲桌子，胡妞儿敲桌子把班主任的话给截住了！　　　　然后，胡妞儿说话了。　　　　胡妞儿说：“李老师，我没闭着眼，我睁着眼呢！”　　　　全班沉寂一下，猛然，哄堂大笑。　　　　宫择杨笑得最响亮。　　　　笑声没把胡妞儿扭捏住，反而是，胡妞儿做了手势，让肆意的笑声平息了些，胡妞儿接着发言，　　　　说：“李老师，我直接自我介绍吧，我最大的特征是眼睛细，还有，——腿长！”，说着，胡妞儿向课桌外跨出一步，立正，胯骨高出课桌好高一截，班里的同学们发出一阵“嘘”声。　　　　嘘声落定，胡妞儿补充说：“我外号叫细眼长腿狐！”　　　　班里又一阵哄笑，夹杂着嘘声。　　　　班主任的思维被带偏了，跟着学生们笑了一气，稍后好像反应过来了，咳嗽一声，换回郑重的声音，问：“你实名叫什么呀？！我对对号！”　　　　胡妞儿回：“我叫胡妞儿！”　　　　班主任的视线落在成绩册的胡妞儿上，特意看了一眼名字后头标着的分数，脸上闪过异样，马上抬头着重看胡妞儿，并确认了一遍：“你就是胡妞儿啊，咱班里的第一名啊？！”。　　　　胡妞儿没说话，算默认了。　　　　班主任点点头，干脆点名认人，依着花名册的顺序，点名：“郭木兰！”　　　　坐在宫择杨前边的女生站起来了，宫择杨神经兮兮地用笔帽怼了怼人家后背，郭木兰稍微侧回头，嘴角上扬，流露了一个很隐晦的微笑，轻声道：“别闹！”。　　　　适时，同桌胡妞儿用脚踢了宫择杨一脚，然后管教道：“别闹！”，宫择杨瞪胡妞儿一眼，撇撇嘴，歇了菜。　　　　花名册是按中考成绩排下来的，最后一位是宫择杨。　　　　其实按录取分数线的标准，宫择杨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宫择杨是花钱上的。宫择杨得感谢有个有钱的老爸。　　　　中午吃饭，宫择杨和郭木兰随行。虽说是新生，宫择杨和郭木兰那是老熟识了，但相比较郭木兰，宫择杨更熟识胡妞儿。　　　　宫择杨土生土长在爷爷家，十六年了，而胡妞儿家是爷爷家的隔壁，于是，俩人同班同桌，同了多少年了啊，跟学龄持平！　　　　就连“细眼长腿狐”的外号，都是宫择杨给胡妞儿起的。　　　　今天是新生报道的第一天，这会儿又是饭点时间，人头攒动，还有家长穿行，校园里看着有点拥挤，也有点乱。　　　　刚下课那会儿，宫择杨就接到爷爷电话，说是在校外订了一桌，让宫择杨出来吃，爷爷特别交代，要带上胡妞儿！　　　　这个爷爷就认胡妞儿，宫择杨早就习以为常了。　　　　宫择杨叫上了胡妞儿，同时也叫上了郭木兰。爷爷也认识郭木兰，但仅仅是认识，反正，宫择杨就认郭木兰。　　　　这会儿，宫择杨和郭木兰在校门口等着胡妞儿，这会儿，胡妞儿上厕所去了。　　　　就这时候，校门口牵过来一辆驴车，就是驴驾着的木板车，这种木板车搁农村都很少见了，宫择杨知道胡妞儿家就有一辆，宫择杨赶紧看赶驴车的人，还好，赶车人不是胡妞儿她爹！　　　　显然是农村来的，显然是农村的家长给孩子送被子来了，木板车上搁置的大红花图案的那种手工缝的老式棉被子，分外扎眼。　　　　更扎眼的事儿发生了。　　　　保安拦着驴车不让进，说是驴拉到校园里难收拾，赶驴车的家长有些唯诺，但还在坚持，因为跟前确实没有拴驴的地方，应该是央求了好一阵了，低声下气地说着好话，保安不管，就是不让进，而且保安还越发牛气起来，比警察还有气势。　　　　偏巧这个时候，那驴还给添事，偏这个时候撅起屁股要拉屎，赶车家长急了，慌忙中就想起摘下头上的草帽接去，拉的不是驴粪蛋，是稀屎，那稀屎就顺势喷了这家长一脸。　　　　围观的同学都看着，但都没笑，保安一个人在那儿叉着腰笑，还腾出手冲家长的脸指点。　　　　宫择杨的气愤油然而生，在心里恨恨地骂，但有一个人可不在心里骂，直接出头了。　　　　只见胡妞儿突然冲出来了，夺过赶车家长手中的鞭子，冲着保安就是一响。　　　　当然是空饷没鞭人。　　　　胡妞儿掏出卫生纸给赶车家长擦了脸，把赶车家长推上木板车，自己也斜坐了上去，就要驾车进校园。　　　　保安上前一步还要拦，胡妞儿马上又一甩鞭。　　　　那动作雷厉极了，保安虽没被打着，但被唬住了，咂咂嘴向后退了一步，胡妞儿驾着驴车奔进了校园。　　　　围观的同学竟自发地鼓起了掌。　　　　围观的同学里头，竟隐藏着戴厚镜片的班主任，班主任冲同学们夸耀道：“这我们班的，叫胡妞儿！”　　　　班主任朝宫择杨这边走过来了，宫择杨和郭木兰赶紧转身，躲过，班主任过去了五六米，这俩人嬉笑着转回身来，也不知道俩人在躲什么。俩人对视，又一阵嬉笑。　　　　笑过，郭木兰叹口气，酸着说：“胡妞儿这家伙，走哪儿都响铛铛，又出名了！”　　　　宫择杨接话：“一介武夫！”　　　　郭木兰笑，嗔怒：“有你这么说人的吗？！”　　　　宫择杨再说：“她出名没你出名容易，你不动一下，不吱一声，就出名了！”　　　　郭木兰疑惑，问：“我出什么名了？！”　　　　宫择杨实说：“就这么一上午，就已经班花了呀！”　　　　郭木兰稍稍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别给我瞎封！”　　　　宫择杨说：“哪是我封的呀，我要封，我封你校花！”　　　　郭木兰眉眼带笑，说：“死去！”　　　　宫择杨说：“真的！”　　　　俩人眼中闪过一阵响应，都避开了，郭木兰岔话说：“真的个屁！我还以为你跟我坐同桌呢，结果，你又跟你的老同桌同桌去了！”　　　　宫择杨说：“不是我不想，是你跟前那死胖子捷足先登了，我怎么不想，不过没事儿，这是临时坐的，座位还没定呢，咱提前说好了，回头自由选，你可别选别人啊，非我莫属！”　　　　郭木兰笑说：“别我‘非你莫属’了，你再‘非胡妞儿莫属’！”　　　　宫择杨回说：“十万个不可能！”　　　　胡妞儿护送驴车进校耽搁了会儿时间，等这三人说着话磨蹭着走到酒店门口，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爷爷和班主任该聊的都已经聊到了。　　　　宫择杨并不知道爷爷邀请了班主任，赶上传菜的服务员从包间里出来，门敞开的瞬间，被门隔在外边的宫择杨才瞬间觉醒，当下有点六神无主。　　　　差生永远怕见班主任。　　　　可是为时已晚，眼尖的爷爷叫了一声，宫择杨打头，郭木兰中间，胡妞儿垫后，三个人鱼贯而入。　　　　班主任第一句话是：“郭木兰也过来啦？”　　　　爷爷赶紧接话，说：“都一个村的，都一个村的！”　　　　班主任再一句话就是：“胡妞儿，你刚在校门口威武得很啊！”　　　　气氛松缓了些，胡妞儿被宫择杨推举着，送到了班主任跟前，挨着班主任坐下。　　　　有胡妞儿挡了一层，宫择杨的心理又松缓了些。　　　　而且这个班主任没端老师架子，宫择杨最怕那种动不动就苦口婆心说教，要么张口闭口往出输价值观的自以为为人师表的老师们。　　　　显然这位李姓班主任不是，他拉呱的都是家常。　　　　所以吃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宫择杨顽劣不羁的天性作怪了。　　　　宫择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知会班主任：“李老师，以后在班里，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我同桌身上，您多看她，您少注意我！”　　　　爷爷当即清喉咙，宫择杨停了话头，朝爷爷看去，在看爷爷的同时，眼角余光瞟到了满脸不悦的郭木兰。　　　　班主任倒没多大异动，就事论事说：“在高中怕是办不到，你想那样的生活，在大学里就有了，在大学里，课你随便上，觉你随便睡！”。　　　　宫择杨“噗哧”一声笑了，放下筷子，两手搓着，说：“您说大学课上随便睡觉，我想起前几天我表哥发的朋友圈——”，　　　　宫择杨沉淀了沉淀情绪，咽下去笑，接着说：“在大学，说是很多大学生带吃的上课，说有个牛人带了方便面，不是干啃着吃，是倒上热水泡方便面吃，怕被老师发现，书立起来挡在前边，然后低下头吃，结果热气就冒上来了，从头上袅袅上升，老师观察了一会儿，老师问:‘这是哪位同学看书看得走火入魔啦’？！”。　　　　“啊哈哈！”，胡妞儿最先笑，笑得那叫一个尖声响亮。　　　　不过笑到一半，就听着“哎呦”一声，马上笑声戛然而止，胡妞儿两手托着腮帮子，嘴巴大张着，不动了！　　　　班主任看着，满脸疑惑，不明所以。　　　　宫择杨的爷爷不紧不慢解释给班主任说：“没事，下巴掉了！”，班主任一听，神色都变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站起身了都，被爷爷拉下。　　　　只见宫择杨极不情愿地起身，走在胡妞儿跟前，两手掬着胡妞儿的头，就那么一下，就把脱臼的下巴给兑上去了，轻车熟路的！　　　　班主任简直看傻了。　　　　爷爷说：“妞儿有掉下巴的毛病，我孙子拿干羊头练手，学会了接下巴，俩人一直同桌，这上初中三年，妞儿一掉下巴都是虎子接的，这都接出手艺来了！”　　　　宫择杨接一句：“别叫小名！”　　　　班主任点头，眼神还是直的，这事儿不好接受，且得消化一阵呢。　　　　爷爷夸张着说：“妞这下巴一笑就掉，一掉就得我孙子给接！”　　　　爷爷接着夸张：“还有我这孙子，就听胡妞儿的，就胡妞儿能治得住！”　　　　爷爷最后说目的，说：“就安排他俩同桌吧，他跟胡妞儿同桌，还有点希望能上大学！”　　　　班主任接口说：“他俩已经同桌了！”　　　　宫择杨看一眼郭木兰，冲班主任口不择言了，说：“李老师您镜片儿厚，您还是给我安排个眼大的同桌吧，省的我睡着了您把胡妞儿叫起来，容易扰乱课堂纪律，容易影响学习气氛，容易——”　　　　宫择杨憋着劲儿找词儿，还要据理力争，班主任忽略，冲胡妞儿说道：“你不是会治他吗？能不能把他治得课上不敢睡觉？！”　　　　胡妞儿声如洪钟，回：“太能了！”，说：“初中班主任就把这任务给我了！”　　　　班主任笑了，爷爷也满意地笑了，宫择杨耷拉个脑袋，没太敢看郭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