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愿当燕朝的太子妃?”
这句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时,李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心念急转,忙补充道,“凤小姐,你是喜欢冀北的是吧?长安……”
“李蒙。”
凤鸣笙厉声打断他,冰质玉脆的声音布满了寒霜,“是谁同你说这样的话?”
“没、没有。”
李蒙急切的摇头,“是我猜的。你回了冀北,肯定是不想留在长安的,应该也不想当……”
凤鸣笙不想再听,只是垂下眼叹道:“容先生还同你说了什么?”
当年之事,她至今也没有全部弄清楚。她没办法去恨凤衍,却也没办法不去恨容先生。
当年之事,总有人做错,总有人该恨。凤照没有错,凤衍也没有错,那自然是容先生错。
她只能把自己的满腔恨意,全部赋予容先生。
容先生是云家的人,是云家插在凤氏身边的利刃,身为凤照的伴读,却……
她确实该恨容先生。
“他……我……”
李蒙尝试着解释,可最终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干脆闭了嘴沉默以对。
“我不管容先生和你说了什么,可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凤鸣笙抬起脚步往前走,将李蒙落在后面,疏离而又冷漠含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与命令,“那你可以回去了。”
李蒙想要跟上去再解释些什么,可看着她疲累单薄却冷淡到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可原本准备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李蒙也不可能就这样回冀州。
他在路上站了一会儿,只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
雁门关的风沙,一向很大。
他便在那样的风沙声中,去找了另一个人。
在门外送客的少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长袖善舞,说出来的话说不出的圆融妥帖沁人心脾,就连唇角笑容的角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如凤鸣笙所说,其实,虽然少年一直养在凤府,甚至姓凤,可其实他们,是从未把少年当做凤氏血脉看待的。
可离了凤府在雁门关呆了几年的少年,长开的不只是身高与面容。
少年身上曾经有的那种许是寄人篱下的自卑感与怯懦感,在这边界的风沙中,再也寻不见。
李蒙看着送走所有客人的凤明和在转身回去的路途中,见四处无人时偷偷的收起笑容揉着有些僵硬的脸颊,见他放下了手,方才从隐身的假山处走出来,招呼道:“明和。”
凤明和就在这一瞬间重新挂上了那个完美无缺的笑容,殷切道:“李兄。”他看了一眼李蒙走来的方向,便问道,“李兄这是要出去吗?不如让小弟一起,也让小弟尽尽东道之谊。”
李蒙本就是特意来找他的,便顺势道:“那就麻烦明和了。”
“李兄的事,哪里称得上是麻烦。”凤明和笑着同他往外走,“雁门关虽说是苦寒之地,可呆的久了,也别有一番妙味。李兄虽来此多次,却总是行色匆匆,还不曾好好看过这里吧。小弟这便……”
他们说着说着就远去了。
温雅而又缠绵的熟悉的笛音响在耳边,其中蕴藏着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忧伤。
这一曲他曾听过千百次的朱雀,凤鸣笙吹来,却只剩下丝丝缕缕刻入骨髓的相思之伤。
可每次听到,简词耳边浮起的,是那年桃花树下席地而坐的少年横笛垂眸时的清浅笑容,也是三年前冬日凛风中蓝衣青年策马停在界碑前的身影。
那个鸣笙回到冀北之后就缄口不言的名字,燕云沉,有着太多的秘密,却有着能带给任何人宁静的笛声和笑容。
简词走过去,取下凤鸣笙手中的那管竹笛,于是笛音便戛然而止。
凤鸣笙的眉眼不自觉的便带上了薄怒,见是他,那点薄怒也慢慢散去,却没有开口,只是抬眼看着眼前将谢未谢的玉兰花。
“鸣笙。”
简词站在她的面前,低头凝视着她精致的面容,仍是先开口唤她,仿佛这两个字能滋生着勇气,然后才道,“燕公子……”说出这几个字后,他的声音陡然就哑了下来,声音里原本冷冽中的些许柔和便消失不见,抓着竹笛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还是不来见你吗?”
因为一直凝视着凤鸣笙,简词清楚的看到,凤鸣笙的眉尾略略挑起,唇角略垂,那是她发怒的前兆。
可是,她只是轻轻呼了一口气,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就带上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就连冰质玉脆的声音都带了点软:“哥。”她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了颤,“云沉不会来冀北了。”
简词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不知是为凤鸣笙此刻的语气,还是为此时此刻她脸上带着的笑。
他能感觉到她语气中轻微的伤心,也能看明白她脸上的笑容中藏的极深的疏离客气。
她那么努力的想把一切给他,就如此刻,她那么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始终用最好的情绪面对他。
可内心深处,她从不肯真正依靠他。
明知凤鸣笙不愿再说下去,简词还是逼迫着自己继续问下去:“他为何不肯来?”
是呀,他为何不肯来?
三年前,她不曾向云沉问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