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他们无数次目光相接,或短或长的时间里,林云歌总能从他的眼睛中看见无可动摇的信念。
那个夏天顾璟行坐在别墅前的阶梯上抬头,仅仅一两秒的对视,他的眼神就已经将我俘获,无路可逃。
彼时林云歌哂笑一声偏开头,用厌恶来掩饰仿佛被看透的心虚,这一偏却似乎成为后续一连串自欺欺人的开端。年轻的、饱含壮志的挂着工作证风风火火的青年,隐去锋芒、深刻又内敛的支队队长。
很寻常,却又不寻常。
林云歌没有动摇推断出证物可能藏在骨灰盒里时,林云歌没有犹豫。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没有推到手边的那杯牛奶,或许林云歌可以一直掩耳盗铃下去。
林云歌没必要选择这条充满最多变数的路。直到她握着笔坐在桌前,面对几大张空白的稿纸,为了完成一份检讨而不得不追溯记忆时,才恍然发现,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画面居然是他坐在副驾驶上侧过身,用装满沉稳可靠的眼睛和林云歌对视,语调裹上珍重的皮袄。
顾璟行说:“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我就只是相信你。”
山道湿滑、泥泞,不方便行走。脚踝的伤刚好,应付起来还有些勉强。
林云歌望着眼前平缓温柔的山坡,索性放松身体,往后靠进他的怀抱,极轻地舒了一口气。
林云歌足够了解顾璟行,所以也合该相信他。抛开发乎本能的隐瞒和伪装,亮出明晃晃的坦诚去面对他。
面对那些灰败的过往。
林云歌在庞杂的幼时回忆中挑拣,用客观的语气描述总是充满清新剂气味的别墅、精致瓷瓶里衰败的鲜花、藏着秘密的地下室、刀光剑影下的罪恶和代表着费承宇精神延续的我。又低头,直视着摊开在眼前的手掌的同时,也窥见过往遗留下的弊病和沉疴。
纵横交错的掌纹里深埋着裂性的红、扼断的呼吸、还有终结的生命。
狠毒狡猾,精明冷酷,他的继承人却显得有些软弱,既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操刀手,却也没有忤逆命令的勇气。
林云歌思路被打断,顾璟行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好好想想。”
想,想什么?
想他知道一切后,会怎么看待这样的我?
林云歌应该对虐待过的动物忏悔还是痛斥那些懦弱又无能的时刻?
不,不是,不是这些。
他要林云歌好好想想她母亲,为什么痛苦地捱过这么多年年直到林云歌长大才离开,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选择死亡的解脱。为什么,为什么?结论仿佛呼之欲出。
林云歌被顾璟行转过身子,他看着我,我只能和那双眼睛相觑,一如初见般再次摔进他铺开的网,却又与当时大不相同了。
如今林云歌再没有偏开头的选项,哂笑和挑衅也早成了压箱底的废纸,墙角蛛网下的灰。
“她爱你,我也爱你。”
答案被抛出,再晃悠悠落下。
爱我,母亲爱我,顾璟行也爱我。爱,母爱,亲情爱,伴侣,爱情。爱人。
这些词语在不知不觉间竟从遥不可及的地方掠至眼前,将林云歌对于亲密关系认知里的空白填补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