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手指一点,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张石桌。 扫开树叶,相对坐下,烛龙道:“我给殿下说个故事。” “愿闻其详。” “二十五年前,有一男一女,像殿下今天一样,经历重重劫难来到我这无棣谷,那一年,黑绿二蟒正被雷劫所迫,无力阻拦,他们幸运的找到了本神君。求我了三件事。一是让他顺利继承君位,二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三是给未来的继承人秘留了神兵以防不测。本君从不无故帮人,我答应了他们的三个要求,但是作为交换,他们一生的命数发生了巨变。” 百里子戚苦笑道:“虽然二人顺利继承了君位,但是魏晋大战,死伤无数,晋国从此国力日衰,君侯夫人和爱子入敌国沦为质子,候夫人死在敌国,小儿子几乎终老在地牢,国君晚年,儿子兄弟阋墙,子武弑父杀兄,国已不国。”如果这便是逆天改命的代价,实在沉重。 烛龙用袍子在石桌上一撩,三个兵俑出现在石桌上,他道:“这就是百里苏图让我留给继承人留下的神兵,我就叫他们烛龙军。” 这三个兵佣是烛龙军?子戚惊讶不已,心道,这烛龙很不靠谱啊? 这些小人大约一寸余高,一共三个,一个身着长衫布衣,一个着铠甲,还有一个手持算盘,面目栩栩如生,烛龙道:“本君等了好多年,也没见人过来寻他,以为不会再有用,这几个兵俑本就勇猛睿智,何况这些年在无棣谷受天地灵气滋养,谁得到他们,将无敌于天下。” “敢问仙君,如何用?” “你将他们带回,落地便能知如何使用。”烛龙袍子又一挥,那三个兵俑尽数落入子戚怀中。 子戚跪下道谢,没想到他刚一跪下,烛龙便感觉胸口一阵发热,他连忙扶住子戚,此人是何方神圣?为何连我都受不得他一拜?他打开法眼,只见子戚胸口处有一宝物熠熠发光,他定睛看一看,饶是他这等神仙都大惊失色,这宝物……不是丢失了千年的镇魂珠是什么? 眼前的青年,到底是谁? 子戚又道:“神君大人,你说凡有求与你的,都要拿东西来交换,不知我要用什么?” 烛龙轻描淡写道:“已经有人替你换过了。” 子戚不解。 “你且回吧。不用再管这等闲事,本君在人间尚需度过最后几十年,若你以后还有事不明,可来天界北方的白玉京找我。”烛龙挥挥手,一阵仙风吹过,便将子戚变回了原处。 烛龙又捏了个诀,拂向地上一直匍匐着的绿蟒,绿蟒瞬间转醒,有气无力的爬到烛龙面前,烛龙道:“你这孽畜,偷了我乾坤扇,生造了幻境,他们命中本不该有此劫难,皆因你而起。你可知你闯了弥天大祸,天魔两界寻找了千年的镇魂珠居然在百里子戚身上,此事必有玄机,甚幸此人是个凡人,不然十个你都不够他玩。” 绿蟒蠕动身躯,感受到烛龙的怒意,怯怯道:“小的知错。” 烛龙道:“你已被那小金蛇杀回原形,回无棣谷好好修炼吧,为师罚你百年内不得踏出碧水寒潭半步。” 绿蟒领了师意,心中却愤愤不平,碧水寒潭水温极寒,蛇类最不喜低温,关入此地修炼简直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他暗道此仇不报,誓不为妖。 如今的小金蛇橙光已经消失在晋国三殿下百里子戚的生命中了。魂魄离体导致子戚部分记忆断层消失,橙光为救子戚付出了代价,烛龙用法术将这条小金蛇在人间所有的印迹都抹去,遁的彻底。百里子戚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回到泰宁王府,把自己关在门内,将所有的兵佣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个底朝天,却没发现什么特别。这烛龙神君莫不是在诳他? 他拿了一个兵佣放在地上,奇迹发生了,一阵白烟过后,第一个兵俑变成了一本失传已久的惊世骇俗的兵书《六韬》,第二个兵俑是一本《太白经》的武功秘籍,相传为剑宗创始者独孤盅所作,剑术无敌于天下,第三个化成了一个兵符。 这就是百里苏图所说的烛龙符,可调动隐藏在叶城周边一个叫做龙游的小山城里的十万兵士,这些兵士是一支隐形部队,和平年代种地,战争时代杀敌,祖传父,父传子,每一代都是守着这么一个信念,只要有人手持烛龙符,以心头血开启符咒,那便是主人,便要服从,便要以性命相托。 他将手上这沉甸甸的三样东西细细研究,若这东西是父亲留下的,那便是对儿子最好的馈赠。 他也终于明白了烛龙说的,得之可得天下。 诚不欺他也。 子戚大喜,立刻重新排兵布阵。这几年在泰宁,他并不真的是一个闲散王子,他处心积虑,处处谋划,为将来做打算。泰宁本是紫玉夫人家乡,家族势力根深蒂固,他将裴家所领的民兵全部整合,昼夜训练,并大量招募了关外的雇佣军组成了一只新的军队。他将泰宁马场打造成为边境第一大马场,将源源不断的马匹贩卖给胡人,赚取了钱财养活军队。关外虽然闭塞,但是他利用这么闭塞的地带静悄悄的完成了一次蜕变。子武刺客的来袭让他加速正视自己的处境,在没有得到烛龙的帮助之前,他还无法决定何时起兵,但是现在得到这三样绝世珍宝,挥军南下,国都叶城,指日可待,尽在掌握。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叶城的天空中飘荡着雪花般的《讨贼檄文》书,黄口小儿都在传唱:国君子武,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父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檄文言辞凿凿,且六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当神一般的烛龙军夺取了国都叶城,俘虏了国君百里子武后,整个六国哗然一片。从质子到皇子到流放三千里再到东山再起新任晋国君,百里子戚不啻为神话一样的存在。 新任国君百里子戚励精图治,任人唯贤,对内奖军功,教耕战,大力发展经济,对外则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没几年的时间,晋国国力强大,国民安居乐业。百里子戚他并不急着往周围扩张,只是先吞并了一些周边的小国,慢慢的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等待时机成熟,纵观六国,除了晋透着一统天下的态势,再也找不到第二家。 当然,这个故事并不是要具体的说百里子戚如何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如何阴谋阳谋的取得了胜利,如何治下开明,国民安康。他的确是英明神武世间难寻,但是我们得再把注意力调回到当时这条救了晋国国君的小金蛇身上。 话说祥云送她回了青坞山的洞穴里。烛龙的赤焰罩保了她三个月平安,闭关修养后,赤焰罩消失,她重回人形,先是到了泰宁,可是三殿下百里子戚已经率军南下叶城。于是她又离开泰宁南下到了晋国叶城。 这么一仗,橙光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回。如果这是她的劫,至少殿下还好好的活着。她在叶城的一脚找了个房子住下,现在又回到了凡人之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什么都要解决。索性上天还不算太亏待她,以前跟着平越神医学了医术,说起来她还是神医唯一的嫡传弟子,《千金医典》被她翻的透彻无比,现在学过的都派上用场了,在头几年兵荒马乱的年代,帮人治病疗伤,能保自己不至于饿死。慢慢的,她成了远近人们口中医术高明的女大夫。倒是吃喝不愁能够比较安稳的在这里安家落户,她开了一家药铺叫普济坊,帮人看病,卖药施医,也就在叶城这么住下了。并不需要隐姓埋名,反正谁也不记得她,她还是叫橙光,百里这个姓氏出自前朝封地姜,于是她给自己安了个姜姓,把头发尽数盘起,与外人称自己是个寡妇,丈夫在连年战火中失踪,等着他回来。 橙光有时候会想,我为什么要回到叶城呢?殿下已经不记得我了,在这里是孑然一身。她转头又一想,我在青坞山本来也就是一直一个人,哪儿不一样呢?她吸吸鼻子,周围有药材的香味,有人们身上的汗味,空气中有泥土的气息,叶城里每一个角落好像都有殿下的足迹。于妖来说,五十年很短,但是于人来说,五十年却几乎是一生,够自己忘记前尘往事了。 她想,现在放不下的,应该是红尘的味道。不过是这么短短几年,她一下子长大了,很幸运,没变的自怜自艾,伤春悲秋,因为不管是人是妖是神是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以前,有人呵护自己的痛楚,受伤的时候感觉很疼,现在谁也不在身边了,应该学着更坚强。 依稀记得在晋宫,女夫子日夜教她读书,每天铁板钉钉的礼乐诗书,也曾不厌其烦的在橙光耳边唠叨:“你只是个小宫女,有夫子教读书识字已是殿下的恩典。现在他宠你疼你护你让你去学,你就应当拼了命尽力而为。需知世间之事,多数皆有章法可寻。书读多了,见过的人与事多了,就不会碰到一点事情都扛不住,以后恩宠消散,若真孤独终老也并不至于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