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又上来了一个年轻男人,头发乱乱的好像鸡窝一样。 他拎着一麻袋的行李,站在了长椅旁边。 “哎,这是我的座位啊。”乱发男子冲蓝衣青年喊了一句。 于墨就看见,蓝衣青年站起身来,随意坐到了不远的空座上。 于墨:…… 这时候,黑衣男人又看了于墨一眼,开口问道:“你有票么?” 于墨一头雾水地把票拿了出来:“我有啊。” 黑衣男人探头看了看于墨手中的票,又抬头看了于墨一眼,没再说话了。 行李架已经塞满了,座位下面也被黑衣男人的行李塞得满满当当的。乱发男子就把行李靠过道放着了。 接着,他坐在了于墨旁边。 于墨连忙往窗边挪了挪,给乱发男子空了点儿地方。 等乱发男子落座了之后,于墨才发现,他跟黑衣男人是认识的。 不止如此,包括对面座椅上的三个人在内,这五个人都互相认识。 这几个人是老乡,在同一间工厂打工。临近春节,厂里组织人给他们买了临时加开的春运特快的车票。整节车厢里坐着的基本都是他们厂和临近厂的务工人员。 这也是火车票上L字母的由来:临时客车。 于墨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黑衣男人为什么要看自己的票了。 自己坐在人家团体中间,看上去似乎还跟那个没有票的蓝衣男子是一伙的。黑衣男人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是没有坐票的站票人士了。 于墨:苦笑。 于墨摸出手机,给爸妈发了信息,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坐上火车了。 那边,爸妈也没睡。信息几乎是立刻就回了过来。 于墨妈妈:好的,注意安全。 于墨爸爸:明天我跟你妈妈到B市去接你。 于墨:好的,赶快睡吧,不用担心我。 于墨妈妈:嗯,你也睡会儿。 火车还没有发车,没什么事情做的于墨点开了麦嘉淇的朋友圈。 再见,G市,明年见。 配图毫无例外的是自拍:坐在车里的自拍、后面是祁琛正在开车的侧脸,候机厅里的自拍,飞机廊桥前和空姐的自拍。 于墨放下了手机。 屏幕暗下去,黑色的屏幕上映照出了于墨那张满是疲惫的脸孔,和光鲜亮丽赶飞机的麦嘉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墨沉默着把手机塞进了书包里。 鸣声响过之后,火车开动了。很快,走廊里的灯就熄掉了。 于墨侧头去看窗外的夜景。 灯光被火车甩在身后,形成一道道光怪陆离的亮色线条。 再往后,火车驶入原野,灯光消失,四周归于黑暗。 周围人们说话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打呼的声音渐次响起,伴随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人们渐渐睡去。 于墨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发呆。 拥挤的人群呼出的热气,很快就让冰冷的火车厢变得暖和了起来。 车窗上开始凝结出水汽,车厢里的空气也变得难闻了起来。 凌晨三点五十,坐在她隔壁的乱发男子醒了。他似乎有些难受,一直按着腹部,像是想要呕吐的感觉。 于墨回神,站起身,把车窗给推开了。 冰冷的新鲜空气涌入,很快就缓解了乱发男子的不适。他换了个姿势,趴在餐桌上又睡着了。 于墨就这么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列车员推着餐车,顺着过道走来,开始卖早餐。 于墨站起身,洗手、冲麦片。隔了夜的全麦面包有点儿硬,于墨把面包撕成小块,泡进了麦片里,配着葡萄干咽了下去。 很快,火车停靠在了H市站,广播说该站的停留时间是十分钟。 于墨想了想,把杯子和吃的扔在餐桌上,背着书包下了车。坐了一整夜,腰酸脖子疼,她打算下车活动一下。 站台旁边满是卖早餐油条的小餐车,茶鸡蛋的香味迎风飘来,于墨就着这股饭香,压腿,前踢,下腰,凑合活动了一下。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零钱,你就不能找一下么,这又不是假/币。”餐车旁边,有人似乎和卖餐人员起了争执。 “找不开,你上别地儿买去。”卖餐人员有点儿不耐烦,后面还有别的乘客呢,他又不缺那几块钱。 于墨扭头看去,发现站在餐车旁边、正试图用百元大钞买早餐的年轻女子,是昨晚上坐在她后面的女乘客,在普通人中间算是好看的那一种。 于墨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没什么抵抗力,于是她便上前替那姑娘付了钱。 “哎呀,谢谢啊。我微信把钱转给你吧。”姑娘拎过早餐,跟于墨一起往回走。 于墨:“没事,才几块钱。” 姑娘:“那不行,你微信号多少,我扫你,快。” 于墨只好把手机拿出来,加了姑娘的微信。 很快,姑娘的红包就发过来了。 等上了车,发现于墨就坐在自己身后时,姑娘显得更高兴了。 她伸手把坐在自己旁边的男朋友给拽了起来,让他去坐于墨的位置。 “来,你坐这儿,让他坐你那儿。”姑娘冲于墨招了招手。 于墨看了一下,这边五个人都是女的,两个年轻姑娘、三位大妈,确实比坐在一群大男人中间好。于是她就把东西挪了过来,挨着年轻姑娘坐下了。 “你是不是学生啊?”姑娘很健谈。 于墨笑着点了点头。 姑娘:“一看就像,脸还嫩着呢。你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 于墨:“念大学了。” 姑娘:“看着还跟高中的小娃娃似的。你几岁了?” 于墨:“十七了。” 姑娘:“比我小,我二十一了。” 这时,坐在两人对面的一位黄发姑娘开了口:“我也十七了。” 于墨抬头望去,姑娘画了浓浓的妆,睫毛大概是刷了好几层,看上去很厚,一头蓬松的黄色长发,穿一身亮紫色的紧身袄,看上去不大像十七岁,倒像是二十四五岁。 黄发姑娘跟于墨聊了几句,就开始抱怨起自己的男朋友来,说他不贴心,整天就知道打游戏,衣服不洗碗不刷。 于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只好听着,偶尔“嗯嗯”两下,或者说一句“怎么能这样呢”。 黄发姑娘光数落她男朋友就数落了一个多钟头,然后她的电话响起,她脸上瞬间就扬起了笑。 “喂,老公。嗯,我在车上呢。” “昨晚上睡得还行吧,车上也有人打呼噜,但没你晚上打得响,我都习惯了。” “你想我了?哎呀,过完年我就又回去了,又不是见不着了。” 黄发姑娘甜甜蜜蜜地跟男朋友煲起了电话粥,再没有一丝之前埋怨的样子。 于墨看着黄发姑娘脸上甜蜜的笑意,那股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真好。 她也想谈恋爱了。于墨默默地在心里想到。 她想男神了,要是男神是她男朋友的话,就算他天天睡觉打呼、不刷碗不洗衣,她也愿意跟他在一起。 嘻嘻嘻,想得真美,你愿意,人家男神不愿意。 于墨嘻嘻哈哈地自黑了一把,然后打了个哈欠,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太舒服。于墨坐在靠走道的位置,前面是没有餐桌的。因此,于墨只能靠着椅背,硬坐着睡。 睡一会儿,头歪向一侧,脖子疼,醒了。 换个方向,继续睡。 就这么睡睡、醒醒的,一上午就过去了。 终于清醒之后,于墨只觉得自己头疼,是那种睡眠不足的头疼。感觉自己的身体停留在地上,灵魂却悬空在身体上方,整个人发飘。 胡乱塞了点儿东西吃,六个女人的聊天会又开始了。 跟于墨坐在同一条长椅上,靠窗的那位大妈,是在服装厂工作的。她正跟人说她身上的棉裤是自己厂里生产的,好像还是个大牌,外面卖好几百块钱。她身上穿的这件可能有点瑕疵,内部员工买只需要二十五块钱。 于墨凑近看了看大妈的棉裤,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布料摸着很舒服,做工也挺好的。 于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百多块钱买的厚针织衫,扣子都摇摇欲坠了,完全比不上人家。 于墨捏着扣子,心想回家要把扣子重新缝一遍,都快掉了。 “我给你缝缝扣子吧,再拽就掉了。”在服装厂工作的大妈非常热心,她注意到于墨正低头拽扣子,毫不犹豫就开了口。 “啊?”于墨有点儿无所适从,她第一次在火车上碰见这么热心的人。 “你把衣服给她吧,人在厂里的活儿做得遛的很呢。”坐在对面的大妈也开了口。 “啊,好。谢谢阿姨。”于墨把衣服脱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了服装厂大妈。 服装厂大妈从包里拿出针线,挑了根颜色相近的线,又打量了一下扣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针给扎进去了。 一缠一绕,也不知道服装厂大妈是怎么弄的,一排扣子很快就缝好了。 于墨接过衣服,发现扣子并不是硬邦邦地紧挨着衣服缝的,而是留了一小点儿空隙。漏在扣子外面的线只有两根,口子背面才是密密麻麻的缝线,很结实,也很好看。 于墨穿上外套,发现原本不太好扣的扣子,一下子就扣进了扣眼中。 “阿姨,您太厉害了。”于墨冲服装厂大妈比了个大拇指。这世界上好人真多啊。 服装厂大妈收起针线,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