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清修(2)(2 / 2)伶香不识人首页

钱屿有些愠怒地瞪着他:“你少贫!说,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不说你今日就别想离开!”

他猛地挥手,却不想反被弄了个踉跄,周鹤岚下意识地要扶他,他却露出不甘之色,扬指就欲发功,周鹤岚却先一步扼住他的手腕,嘴角一弯:“你现在神灵一显,冥王可就真的要来抓你了哦,长老,可别糊涂啊。”

钱屿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中年人也仍旧和和气气地对他笑着。这张脸跟了他五世,按理说他应是熟得不能再熟,可偏生他五世都没记住他长什么模样,不是他长得平庸,长脸厚唇,短鼻大眼,该说是丑的那拨,而是他本身的气质,一种能在人面前随意躲藏的气在……

他那“长老”二字显然是喊对了人,周鹤岚甚是得意地看着他,这房子本就小得很,他与他只是伸手的距离。

他松开他的手腕,笑容刻在他的面皮上,漆黑的双瞳将他上下打量了几遍,他的头也跟着视线上下点动,钱屿止不住后退了几步,胸腔内的心脏狂跳不止,声音颤抖。“你看什么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鹤岚眨了眨眼皮,忽地歪起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起来,他似乎眼神不好,用手揉了几次又继续盯着看,钱屿抵在角落也看着他,刚想问他在看什么,而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墨画上的,黑,却无神。

这种眼睛,一般都是痴呆才会有,钱屿看着面前再次无奈揉眼睛的人,他嘴里还在嘟囔着“唉,老了老了,眼神儿不好了……”,周鹤岚显然不傻,相反,他可能还聪明得很。

“你到底……你到底……唉……”

他到底想干嘛啊……钱屿有些不想重复这个问题了,换成他颇为无奈地对他道:“你跟也跟了我五世,却从不刻意与我交汇,每世都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吸引我的注意,你是不是闲得慌啊,有什么事你快点说行不行,我复苏的时间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下一次就得等下一世了,别耽误时间行吗?”

见他急了,周鹤岚也爽快了起来:“啊,这样啊,好的好的,那我先给你看个东西吧。”

钱屿见他瑟瑟缩缩地掏起袖袋,看样子又得掏一些时间,钱屿顿时气得一哽,重重往凳子上一坐转过去不再理他,在肚子里狠狠骂道:呸!真是信了他的邪!

周鹤岚却高兴地叫起来:“找到啦!是这个!你看!”

钱屿没理,周鹤岚就跑上前把东西拿给他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像触电般站起,浑身的血气瞬时成冰,脸色惨白一片,多年未洗的污垢像个壳子罩在脸上,有种莫名的滑稽。

“你,你……你是——”

周鹤岚的掌心聚起一片清气,一面晶莹剔透的小圆镜凭空托在他的掌心,四周慢慢变成灰色,知道他掌心的清气不再流动,这方天地已变成一片死灰,只有他与周鹤岚身上还有颜色——他还穿着抹布一样的长衣,周鹤岚还是那个成精的土豆精。

他手中的小镜子不断闪现出的人像物象,曾经的往事像被挖掘的河泥,将他的记忆绞成一片浑浊,他的眼眶慢慢晶莹起来,不可思议地再把他打量一阵,声音十分颤抖:“您还活着……原来您还活着……晏河上师,晏河上师……”

一股虚空之里托住将要下跪的他,周鹤岚转动手里的小镜子,饶有趣味地看了会儿手心的小镜子,他还是一如既往平和地笑着,语气柔缓,像四月的春风。

“晏河已经死了,而且是你们逼死的,对么?”

钱屿猛地抬起头,启唇正要说话,周鹤岚却做了个噤声之势,“嘘——我知道不是你杀的,是另外四个人对不对?”

钱屿茫然又惊恐地点头:“对,不是我杀的,是他们,都是他们……”

“那他们是怎么杀的呢,你知道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害了我,把我弄到下五界来,我下来没多久,就听到了上师的死讯……”他心悸地看着他,周鹤岚粗眉一挑,“继续说。”

钱屿僵了片刻,似鼓起勇气,试探地问:“你真的不是上师吗……那你,是谁啊……”

“我若是上师,你现在已经见到冥王了。”周鹤岚好整以暇地环起双臂,却因为手太短,衣服太厚,只得堪堪搭在小臂上,“其实我一开始注意到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我从未见过一个已故之人可以不经过冥界就能转世,肆无忌惮地继续游荡在阳间也不会被冥界发现,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被我捡到了个大宝贝。”

周鹤岚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可他的眼睛仍旧死寂一片,钱屿感觉得到他视线里的不怀好意,止不住颤颤地倒退:“不,不不,大人,神君,求你,求你别把我抓回去,我不能去冥界,我还不想死……”

“不想回冥界也可以啊,那你先说你现在这样是怎么做到的。”周鹤岚说。

他现在这样?“不经过冥界,就能轮回转世么……?”钱屿茫然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再将自己从上到下看了一番,双唇翕动,“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睡了一个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来了,来到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世界……”

“睡觉?你没做梦吧?”周鹤岚不可思议地探出身子。

“是真的,我真就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婴儿,我的灵识被莫名封住,反而有令一个心识来控制我的身体,”钱屿怔怔地盯着地面,脑海里如走马灯飞速地回忆着,“我会慢慢长大,慢慢衰老,最后寿终正寝。然而我醒来的时候又变成了婴儿,可我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每一世都如此,每次,还都是不同的人生……”

“每一世,都如此?”

钱屿郑重地点头:“是,千真万确,我以长老的身份起誓,所言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鹤岚眉头皱得深深,忖度道:“你说的话有问题。这世上只有灵识受损,须得渡劫修复的天神才会借胎转世,转个三五世七八世都不奇怪,但这些都在冥王那有备案,可我却没在冥王那找到你的名字,碍于你的身份,我没好直接问冥王你有没有下来渡劫,但你又千百个不愿意回冥界——难不成,冥王真的不知道?你是自己偷溜下来的?”

钱屿登时无语至极,心中百感交集,语无伦次:“可是神君,我为何要溜下来受这种罪啊……我是,我是真的无法回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怎么了,我好像被什么力量控制,一直强迫着我转世,可我又不记得是怎么死的,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活着,可是我偏偏就是转世了……我不敢让冥王知道,他们四个心思缜密,心肠狠毒,而我只会傻读书,我斗不过他们,我怕到时候再被栽赃陷害,我,我……”

“那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啊,你们不是一直很好么?”

“好?”钱屿垂眸苦笑了一下,“谁跟你说我们很好的?”

周鹤岚撇撇嘴:“外面都这么说的啊……”

钱屿摇摇头:“他们很好,我跟他们,不好。”

“为何呀?那你就是被他们孤立了么?”

“算是孤立吧……”钱屿侧目想了想,丝若游离,“你问我为何被孤立,嗯……最大的起因,应该就是晏河了吧。”

“晏河怎了?”

“上师他……”

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紧着一个天降之物一举将二人打趴——

钱屿的屋子,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