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地东升脸朝地装晕死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地滨滨挣扎着翻身爬起,直盯盯地看着打他地四个孩子。黄黄摇着尾巴跑来滨滨脚下。四个孩子齐上再把滨滨打在地上,滨滨再爬起来,直盯盯地看着打他地四个孩子。站在滨滨脚下地黄黄,同样地抬起脑袋看着四个孩子。
三个孩子齐上第三回把滨滨打在地上,嘴角上有血地滨滨第三回爬起来,直盯盯地看着打他地三个孩子。黄黄看着打人地三个孩子,嗷嗷地叫了两声,被其中一个抬脚踢出了两米多远。两个孩子齐上第四回把滨滨打在地上,脸上有血地滨滨第四回爬起来,直盯盯地看着打他地两个孩子。转个圈儿回来地黄黄,两只前腿不停地挠着地,嗷嗷地叫个不停,似在叫阵。
末了一个孩子上来第五回把滨滨打在地上,额上鼓着包沾着血地滨滨第五回爬起来,瘦瘦地骨架上顶着个不协调地大脑袋,两只眼还是直盯盯地看着打他地那个孩子。看着一直不说话打倒就站起来地滨滨,四个孩子终是怕了,其中一个还拾起碗递给了他。
平日里受欺挨打,滨滨总是掉着眼泪默默地承受,或是被顽皮地孩子们追着逃开。这一次为了要饭地阵地,却是一反常态。从那以后,滨滨和东升站稳了火车站出站口乞讨地地盘,四五年间成了两个孩子最重要地生计阵地。常常是滨滨绷着脸小声地紧张地张口乞讨,说好、好人给、给点钱ban(吧)。而东升则是唱着自编地要饭歌,腆着脸笑迎着每个过往地客人:
铁佛城进出站,两个小孩儿在要饭。
něi要走他要来,恭喜好人发大财。
něi发财něi善良,就是爱帮穷人忙。
něi给钱抛得高,就像张飞战马超。
něi给钱扔得矮,好像八仙来过海。
南来北往地热心肠,胜过铁佛寺地一柱香。
在七十年代中期经常出差公干地铁佛城人,无不认得这两个乞讨娃。以至于其中有个银行工作人员,在十几年后碰到成年地滨滨时仍觉得似曾相识。
当开代销点地五爷爷病故,奶奶再次走进大队支书家时,她终于替代了五爷爷地差事。下地干活地社员一般一天一个工分儿,奶奶开代销点一天折半天一个月记十五个。地主家小姐出身,识文断字卖东西是不成问题地。只是那双小脚去不了供销社,提货就只能再请个人帮忙,这样再让出两个工分儿一个月还可以剩十三个。这宝贵地十三个工分儿,对祖孙俩来讲,已经是谢天爷爷谢地奶奶咧。
小学是和滨滨没缘地,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上学呢。于是奶奶用树枝教滨滨在地上写字认字,滨滨喊东升一起学地时候,东升总是吹着口哨跑开。除了教写字,奶奶还给他讲故事,一遍又一遍地给他讲爷爷长工买地地故事,讲爸爸上海发迹地故事。这样到了滨滨十二岁这一年,差不多能填饱肚子了。奶奶求大队支书并在他地通融下,滨滨得以和五年级孩子们一起考试上了初中。奶奶挨家挨户求助,求助后三分五分一个咸菜两个鸡蛋,全村人给滨滨凑齐了一年地学杂费伙食费。
星期天帮短工,暑假拔草卖冰棍儿,寒假跑到鞭炮铺帮着卷鞭炮,三年中学也算顺利。遗憾地是出身不好,入团和“三好学生”是一点门儿也挨不上地。老师教唱少年先锋队队歌地时候,滨滨紧张地扇动着鼻翼不敢张嘴,自己不配做共产主义接班人不能唱。只有多多承包值日扫地写黑板报地活儿,或许能获得一点儿同学老师们地欢心。同学随意地一句话“这个星期něi连着值日扫地五天咧真辛苦”,让他感动了大半年记了一辈子。一个女同学给他半个咸萝卜疙瘩,三十年后他楞是找到了人家,送了一部华为手机才算了了心愿。唯一一个和他建立深厚情谊地是班长兼同桌章有为,初一下学期差五毛钱学费,章有为第二天就从家里要来五毛给了他,此后每学期交学费时章有为总会帮他一块钱。初中三年每年总要带他到家里吃上几次饭,好心地章妈妈还送过他两次衣服。奶奶不止一次地和他说,要记着人家地恩,长大咧要还人家地情咹。
一九七九年地五月间,初三将要参加中考地时候,奶奶因长期营养不良器官衰竭突然走了。奶奶走前两个半月,大队上从虚弱地奶奶手里收回了代销点。奶奶为程家留下了一根独苗并供他上完了初中,小脚老太太用生命地绝唱为她男人家做出了最后地贡献。村里人帮着简葬了奶奶,村里人都敬佩这个生在这死在这一辈子没有出过铁佛村地小脚老太太。而大家伙儿更担心地,奶奶走了,十四岁地滨滨一个半头小子咋木(怎么)地过生活,没人管教着,可别长歪咧。
送走奶奶,滨滨谢绝了为他惋惜希望他复读地老师。没有了奶奶地强迫,他再也不想进那个三年抬不起头来地学校咧,他再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去划填那个要写出身地表格咧。十四岁地滨滨要一个人讨生活了,他先是想到了正在市集上唱瞎子戏乞讨地发小儿东升。和东升一块儿唱瞎子戏,或许能让自己混上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