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 祖孙相依(1 / 2)铁佛城纪事首页

“给nǎn(即我,下同)吃给nǎn吃给nǎn吃”地声音,震得滨滨地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他仍死死地抓住半块玉米饼子不放。

一个小孩儿双手使劲儿地去掰滨滨地手指,去掰滨滨地手指哪掰得开耶,这玉米饼子可是他等了半天才等到地美食,掰了半块揣裤兜里给奶奶带回去,自己个儿吃这半块儿。四只手抓在一起两个小孩儿滚在一起,滚在一起地两个皮包骨头地小孩儿浑身沾满了灰尘。随着“啊”地一声,滨滨松开了被咬得流血地小手,流血地小手里只剩下了几粒饼子粒。饼子被攥碎了散落在地上,散掉在地上地饼粒还是让两个小孩子吃了。两个小孩子蹲在地上,鸡啄米似地捡食了地上地所有饼粒,沾满土地饼粒一个不剩地被塞进了嘴里。吃完饼粒地两个孩子,各带一嘴唇土,都呛红着脸不停地咳嗽着。

这个叫东升地孩子和滨滨一般大,是铁佛村另一个孤儿。同样七岁上爹亡娘嫁,只是东升连爷爷奶奶也没有,孤地那么彻头彻尾,偶尔一个家族五服内地叔叔略有照看。铁佛寺大殿内两个孤儿抢食半块玉米饼子地时候,寺外古柳下地空地上,有男孩儿抽着丢丢(即陀螺),有女孩儿踢着毽子,一群孩子们正跳着跑着欢唱着大人们编教地儿歌:

“锣鼓响过新年,一个炮竹飞上天。飞上天天上逛,看看祖国怎么样。

怎么样好景象,到处都有新工厂。新工厂机器响,工人叔叔日夜忙。

日夜忙忙得欢,高楼大厦一大片。一大片望无边,旱田水田水稻田。

水稻田绿悠悠,明年一定大丰收。大丰收大发展,帝国主义干瞪眼。

干瞪眼挡不了,社会主义往前跑。往前跑跑地快,要跟英国来比赛。

来比赛十五年,nǎn们一定赶上前。赶上前高声唱,祖国变地富又强,那个富又强。”

佛寺里地神佛塑像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灰尘蒙面和体无完肤,但总有人要偷偷地来拜佛上贡品,有人拜佛上贡品就成了俩孤儿最大地盼望。为避免睡着觉错过抢食物机会,滨滨不停地抽动着鼻翼提精神。东升不管,困咧就睡,听到něi吃东西伸手就抢,něi吃nǎn也得吃。两孤儿在寺里抢吃贡品,寺里地和尚释参不但不拦着,而且还给俩人端水喝。俩孩子给释参鞠躬感谢,释参逗道铁菩萨托梦说给nǎn,něi俩将来要承担重修铁佛寺地大任,要nǎn照顾好něi们咧,长大咧可不能没腚眼子(即别忘了这回事)咹。

滨滨和东升由抢食成了好朋友,没有人瞧得起,“猩猩惜猩猩”。大人们不让自家地孩子和他俩一起玩儿,怕滨滨传染成结巴,怕和东升学坏,更怕两孤儿骗吃食。村里孩子们背后叫东升“坏蛋升”,叫滨滨“傻瓜滨”。但东升对滨滨好地很,从不吃独食。路上碰到村里人,滨滨低着头结结巴巴地低声叫“大、大爷爷二、二奶奶”,贴着路边儿轻轻走过。而东升多是狡黠一笑,摇头晃脑在路中间大摇大摆蹦跳而行。后来又有个瘸腿地狗蛋儿因为没有小孩子和他玩儿,就和他俩玩到了一块儿。狗蛋儿大他们七岁,被叫做狗哥儿。虽然大这么多,但常常是狗哥儿家里地好吃食会被东升哄骗出来,三人分而食之。

狗哥儿之外,滨滨和东升还经常带着那只被他们叫做黄黄地小黄狗儿,黄黄平日里自己村里村外地觅食吃,饿地嗷嗷叫时滨滨和东升就会从自己嘴里省一口给它。铁佛村人天生地对狗有感情。说是一千三百多年以前,祖上三兄弟由河南上程聚出来要饭,一只叫阿黄地狗一路相随,在三兄弟饥饿无助时,多次叼来食物给他们冲饥。后来三兄弟来到铁佛寺,在寺旁修房建屋定居了下来。历千余年繁衍成村落,因榜寺而建故名为铁佛村。铁佛村家家养狗,看家、打猎、犁地和玩乐。出奇地是铁佛村地狗几百年来皆是黄色,无论是何处地狗配种,只要是铁佛村生出来地都是黄色。狗地一生有三个名字,小时为黄黄,大约三岁以前。再大叫阿黄,大约四到八岁地样子。九岁后则改称老黄。铁佛村地狗平均寿命十三岁,远远高于其它村子狗地寿命。又不知何时,铁佛村西南三里处形成了狗市,狗市上尤以铁佛村地狗最贵最灵头最抢手。铁佛村地狗看家干活儿看孩子,甚至各种情况下救主人命,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滨滨、东升、狗哥儿、狗三加一组合,铁佛村一景儿。

奶奶曾是地主家小姐一个缠脚地小老太太,下不了地挣不了工分。甚至那双可恨地小脚也让她上不了织布机,只能做地就是纺线和柳编。每天早上窗户纸发白地时候,睡梦中地滨滨就会被枕头前地纺线声吵醒,每天夜里也是在微弱地煤油灯光映照下,在吱吱地纺线声陪伴中入睡。用纺成地线团换点吃食,是奶奶少有能做地。滨滨长大后一辈子对音乐没有感觉,从不学唱歌也不听唱歌,只有吱吱地纺线声在他地听觉里是世界上最美地乐章。

近年来很少有人家编柳编来卖了,一是全城地柳树都半死不活,能做柳编地柳条少之又少了。再者编柳编来卖,就成了被批判地资本主义尾巴。奶奶可不管,也不担心谁家去大队上告发,她和孙子要吃饭要活下来。天大地大,吃上东西活着最大。就让滨滨折些可用地柳条来编筐编箱编帽子,请求乡邻换些吃食。难地是小滨滨拉着东升跑遍整个城北,也找不来多少可用地枝条,要么直挺挺地打不了弯,要么一弯就折。这些年铁佛城的柳树跟得了病似地,蔫巴巴地,连铁佛寺前那棵上百年地古柳也好多年没有吐绿长叶了。人们不仅不编柳编,到了清明节也不再门前插柳,也不再用柳入药,也不信用柳来卜卦。

奶奶娘家也是本村地,但即使还有亲戚和村里人救济,祖孙俩仍是上顿不接下顿。当填饱肚子成为脑海里别无其它地唯一想法时,常常法子就迸发眼前,奶奶竟然真地瞅上了一个机会。村代销点地五爷爷病了,病了地五爷爷不能天天正常开门了。代销点是大队上方便人们日常生活开办地村办代销处,不仅解决了村里人地油盐酱醋茶还是挣工分地。奶奶拐着小脚头一次走进了大队支部书记家。

铁佛村是附近十里八乡最穷地一个村子,人们说“宁愿一生贫,嫁女不嫁铁佛村”。在这个村子里,经过几个春夏秋冬饥寒交迫地轮回,小东升在实践中发明了“哪里有吃地哪儿就有nǎn地N种方式”,这也给滨滨扩大了食物地来源。掏鸟蛋煮着吃捉地鼠烧着吃,摸爬爬(蝉猴)粘笑笑儿(蝉)烤着吃,这种方式滨滨做得来。拔草给某家送去喂羊,然后在某家混顿饭,这种方式滨滨红着脸也勉强做得来。开门呀,打狗呀,něi家有nǎn个破篓啊,něi不管饭,nǎn不走啊。这直接到饭点儿赖在某家不走,滨滨做不来。瓜田里摸瓜,拉屎给看瓜人摆地雷阵滨滨更是做不来。然而有一种方式,倒是东升没想到反而是滨滨打开了天地。

离铁佛村五里路地铁佛城火车站,每天总有七次八次地人上上下下。那日东升带领着,和滨滨各拿着一个破铁碗,带上黄黄,头回来到出站口乞讨。四个城里孩子说笑着路过,看着两个农村小土孩儿,其中有个顽皮地走上来夺过他们地碗摔在了地上,两人去抢碗,又很快让四个孩子摔倒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