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琛琛话说出口,几人的颜色均是变了变。 燕窝像是实在忍不住,张嘴就哭了出来:“小姐,您说的什么话啊……” 宁玄鹤也红着眼圈瞪着宁琛琛:“回来便是个口无忌惮的。我看你出去这半年也没什么长进。” 宁玲珑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琛琛,你这么说,让父亲和我都要伤心的。” 嘴快一时爽。宁琛琛无趣的摆了摆手:“罢了,我错了。别杵着了,回去吧。我得让大夫给我瞧瞧,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这么一说,宁玄鹤立刻让了开来,挥手就让队伍赶紧走前头。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到了宁府已经是半柱香的时辰以后。几个大夫流水似的给宁琛琛看了伤势,都说“无碍,静养即可”后,宁玄鹤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燕窝紧紧的挨着宁琛琛,像是个她的影子,眼睛也紧张兮兮的胶着在她身上,搞的宁琛琛更加紧张。 宁玄鹤跟着大夫出去小声聊着,宁琛琛一把抓过了燕窝。 燕窝的眼睛溜溜圆的瞪着宁琛琛的手,一脸活生生见了鬼的样子。 宁琛琛蹙蹙眉头,放缓了手里的力道。 “小姐……您这是怎么回事?”燕窝小声说着。她看的分明,宁琛琛的手上是受了伤的,缠着厚厚的布帛,腰迹也是受了伤的,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力道也大的惊人。 方才那一拖一拽,倒像是要把燕窝连根拔起,着实有点男人的意思。 这还是自己半年前出走的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姐么? 宁琛琛被她瞪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那我待会儿少用点力气,省的弄疼你。” 燕窝:……这话说的更汉子了是怎么回事儿。 她有点郁闷:“小姐,您现在是不是得给燕窝一个说法?” 宁琛琛似笑非笑的看着燕窝,漂亮的眸子眯了眯:“什么说法?” “您不告而别!连燕窝都不知道!您知道您走的那天,整座宁府都被老爷盛怒之下翻了个朝天底!李公子几乎没有犹豫就令人冲进宫里要了令牌,一路追出去……” “哦,你说来说去都是说的别人,那你呢?” 宁琛琛多多少少知道自己这一走惹出了多大的事端,她挠挠下巴,避重就轻的看着燕窝。 燕窝结舌:“燕窝自然是担心牵挂小姐的……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现在也是……担心您在外头吃不好穿不暖,或者被匪人欺负了或者被狼吞了……” “啊?啥?狼吞了??” 这一路西去,除了在方水的山头被一条竹叶青攻击,宁琛琛可再没有遇到什么洪水猛兽。 燕窝点点头,眼睛又红了一圈:“清风大人说了,小姐追出去这一路上都不太平。他们曾经在达州地界外遇到过野狼的……” 宁琛琛看着她暗自腹诽:那我的人品要比你的清风大人好上很多…… 心里这么说她嘴上可没再敢刺激燕窝。 突然想起了什么,宁琛琛抬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清风大人?” 燕窝的脸倏然红透了……支支吾吾的告诉了宁琛琛,上个月武榜发榜,莫清风得了个状元,现在已经被招纳进了兵部正式封了个五品的官衔。而宁府对外则称莫清风为宁玄鹤义子,还正式入了族谱中。 宁琛琛拍了拍脑袋:“难怪说我今个儿没瞧着他呢!原来平步青云出息了!” 燕窝脸上有些骄傲的笑容:“别说小姐一去多日未曾回来,燕窝也……好久没瞧着他了……” 宁琛琛凝着灯光下她红扑扑的小脸,羞涩里还挂着刚刚为自己哭留下的泪花儿,不由得“噗嗤”一笑,捏了捏她的脸:“我懂你的意思了。放心,这回回来我给你们做主。” 燕窝一下急了,忙不迭绞着帕子一通辩解:“小姐您别忙乎……燕窝不是那个意思!人家已经是官老爷了……燕窝是没非分之想的!燕窝在菩萨面前发过誓,要是小姐能平平安安的回来,燕窝愿意伺候小姐一辈子,终身不嫁!” 宁琛琛有些感动,喉头像是哽咽了什么东西。 从城外的官道到家里,能提醒她已经回家回到家人身边的,就是宁玄鹤的关切和燕窝的掏心掏肺。 她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燕窝:“菩萨面前话是能乱说的么。你想要一辈子伺候我我还看不上你这个老姑娘呢……” 燕窝:…… 两人正在逗着趣,卧房的门被宁玄鹤推开。主仆两人止了话头,齐齐看去。 宁玄鹤脸上表情有些凝重,看着宁琛琛就要从卧榻上下来给自己行礼脸上上前制止了她。 父女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了会儿,宁琛琛舔舔嘴唇打破了尴尬的沉静。 “父亲……女儿对不住您。” “哼,你若是六个月前说这句话,我怕是要拿出家法狠狠抽你一顿才好。现在看你跟条落水土狗似的,为父想气也气不起来。” 话虽然刻薄,却字字戳到了宁琛琛心里。她把头埋了下去,眼睛算账的很。 “跟为父说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些什么事情,让你突然性格大变,一件做的比一件出格。” 临近黄昏,窗外的光线暗了下去。屋内的几盏蜡烛把卧房照耀的明亮无比。 宁琛琛低头轻轻剥着自己的指甲,原原本本把那日元宵灯会、医馆纵火、自己西行去追寻宁澜袁流莺以及这一路上的见闻猜测和最后在方水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时间好像一下子过去,却又像走的很慢。等宁琛琛说完,外面的天色全然暗淡了下来。 宁玄鹤听完,那张布满了沟壑的脸上久久沉寂没有反馈。 宁琛琛有点没底,扭头去看看一旁的燕窝,她轻轻摇摇头,不敢吱声。 “圣上知你回宫,让你明日去回话。你可知道自己怎么说了?” 宁琛琛料到会有什么等着自己,却没料到来的这么快。她沉吟了一下,老老实实的说道:“请皇上赐我一个人的罪。” “你所犯何罪?” “纵火、私逃。” “糊涂。” 宁玄鹤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临窗而立。 “纵火的事情,修笙不知是否和你说过了,但他一人一力顶了下来。说是你落水后跑出去,冲撞了一个打更的,不小心药店门口走了水。至于袁通的死,他也为你洗清了人命的嫌疑。” “女儿,父亲本不愿意再强求终身大事。但是若不是李修笙,你与我父女相隔千山万水也再难相逢。你与他在方水重逢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我听他说,你是被宁澜所伤。我不知道他变得如何了,但是琛儿,孰轻孰重你应该自己有数。修笙不容易,可即便李家落魄,自身难保,他也是把你放在心尖头。其他的话为父不多说了,你定有自己的思量。你明个儿好好应对圣上的问话。” 夜深了。燕窝支支吾吾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要求陪宁琛琛过夜。 识破了她的心思,宁琛琛笑着给她腾出了地方。两人躺下来,宁琛琛看着帐顶,有种不真切的真实感。 她眨巴着眼睛,殊不知旁边的燕窝根本没有睡熟,扭过头来就对上了她的眼眸。 四目相对,两人均有点尴尬。 宁琛琛眨眨眼:“干嘛,这么喜欢我,半夜睡不着也要瞅着?” “总不敢相信小姐您回来了。” 宁琛琛捏了捏她的小脸:“嗯,我也不相信又和你睡一块儿去了。” 燕窝:…… 燕窝:“小姐,奴婢总觉得您变了。” “怎么?” “像个汉子……” 宁琛琛本来有些忐忑和紧张,此刻轻笑了出来。她捉起燕窝的手就按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你捏捏。” 燕窝吓得瑟缩了一下:“小姐,您别闹,仔细着伤口。” 宁琛琛身子一僵,松开了手,空气安静了下去。 良久,燕窝轻声问道:“小姐您睡了么?” “还没。” “您怪宁澜吗?您还喜欢他么?” “喜欢。他就算捅我一万次,我也喜欢。” 宁琛琛低声说着,嘴角扯了个苦笑:“你是在说我,没救了是么。” 燕窝不敢回答,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宁琛琛。 “睡吧。”宁琛琛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去,片刻便沉沉入睡。 天蒙蒙亮,窗棂里飘进了一些潮湿的雾气。燕窝醒的很早,可是她睁开眼,宁琛琛已经不在身边。她吓得哆嗦了一下,慌忙忙的下床找鞋子就想冲出去。刚刚推开门就看到宁琛琛穿着晨衣在院落中央舒展身体。 “小姐……” 燕窝呆愣在原地。 “醒了?给我备热水,刚刚有人通报,永宁公主要见我。” “啊?哦……” 燕窝反应慢了半拍,急忙忙抬腿就跑了出去。 片刻后,她端着热水进屋子的时候又像是被吓到了:宁琛琛已经给自己梳妆打扮好了。她的装束却全然不是女儿家的打扮,和昨日回来的模样倒是很像。暗绿色的男人常服裹着银白色的滚边,脚下是一双黑色的短靴,头发高高竖起,用一个白玉琯束着---活脱脱就是一个英俊清秀的公子哥。 燕窝的目光落到了宁琛琛的胸口,不知道她是否穿了束胸衣,可谓一马平川。 注意到了燕窝的目光,宁琛琛没好气的呛声:“你要不要摸一下?” 燕窝脸红了个透,赶忙低下头,举起了铜盆的热水。 宁琛琛刚刚捯饬完,院门外的下人又进来通报:“小姐,永宁公主就在府门外呢……” 那小厮吓得不轻,声音都有些哆嗦。 宁琛琛理了理手上的捆绑的白布帛抬腿就往外走,似是轻笑了一下:“看来公主急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