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安越说越起劲,连将士们都被他感染带动,也不时插上两句,与王叔安不同,他们的言语就粗鄙太多,甄昊看着他们,心中很不是滋味,而姜赢脸色漠然,似魂早已不在此处一般,全不所觉,也不回嘴,亦不作答,没有任何动作与言语。 甄昊心中诧异,姜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难道是个没有感情的瓷人偶吗? 姜赢固然有错,但要她受此言语凌.辱,也未免太过分了,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如此苛责姜赢,而国君却受到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待遇,当然一碗水是很难端平的,而且他也并不想挨骂,被骂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所以现在甄昊心里很是复杂,他更加觉得十分羞耻,无论如何,姜赢都是他的妻子。 甄昊忍无可忍,“够了!”他提声呵道,王叔安一愣,与甄昊恰好对视一眼,甄昊又见他满头银发,不由软和了语气,缓缓说:“还请王叔稍安勿躁,暴怒伤身,王叔乃国柱也,需保重贵体,多说无益,徒生怒气。” 王叔安听了,面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甄昊心下明白,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让这些将领和王叔他们失望,这些人是国家的栋梁,更是他今后的倚仗,他不能,也不想让他们失望。 甄昊立起身,自认为已经拿捏好了表情,于是他痛心疾首的说:“请王叔与诸位大臣息怒,昨日种种,皆是寡人之过,是寡人昏聩,致使国家危难至此,此番劫后余生,寡人已经改过自新,寡人知道姜国上下,对寡人多有怨言,无人不是敢怒不敢言,寡人恨不得自己罢黜了自己,但今国家岌岌可危,尚需我之力,等寡人病体稍安,即刻发文书,下罪己诏,叩谢天下。” 甄昊又冷声朝姜赢问道:“王后是来为族人求情的?” “妾不敢,”姜赢站起身回道。 甄昊见她如此,心有不忍,其实姜赢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冷淡但却并不烦人,如今她的族人危难,她会担心也很正常,但现在他更需要的是稳住臣民的心,他要做出改变,不能让这些淋着大雨前来见他的人,身寒,心也寒。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国家的兴亡,从人的脚下开始,他要改变,王叔也好,将士们和其他的臣子们也要改变,姜国,绝不会亡,而改变早在他到来的那日就开始了。 甄昊看着姜赢,姜赢头上带着华美的朝冠,穿着朝服,衣裳是红黑两色主打,看起来倒不算华丽,只是金线暗纹的凤鸟栩栩如生,恍若要从裙尾处飞出。 他猜想这应是姜国王后春日的正装,只是姜赢穿着这贵重的朝服,却随意的站着,虽不做媚态,却天生一股风流,如此美人,无论在哪里,都能活的下去吧,却偏偏摊上现在这个剧面,甄昊心中生怜,但面上却是十分冷淡。 姜赢看着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丝的表情外露,但心中却十分诧异,眼前人的表情,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这样的他,她竟然看不透了。 甄昊目光又放在将士们与王叔安身上,心下是难以言喻的滋味,他和姜赢尚且可以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安眠,衣华服,但将士与百姓呢? 一旦姜国国灭,举国上下皆是亡国奴,王宫贵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百姓呢?前世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但尚知百年前的国耻,亡国奴会是什么下场? 现在的他,可不再是看史书的人了,他是这个时代的一员,他得努力,努力让自己不要变成亡国之君才行,于是甄昊硬起心肠,对姜赢说道:“既然王后无事,那你退下吧。” 姜赢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意外的表情,她愣住了。 “王后,要寡人重复第二遍吗?如若无事,请王后暂且回宫,你也该好好思过,好好反省!” 姜赢从来没有在甄昊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这个人对自己从来都是千依百顺的,而现在他变了,是么? 姜赢垂下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行大礼伏地拜倒,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妾本该领命,但妾尚有一言,刺杀陛下的首脑,是妾之兄长,当年我被掳,他记恨于心,因此借着姜国面临外战,内外交困的时候伙同敌国,假借上国朝贡之由,妄图将大王击杀,此事虽非他一人所能为,但与他图谋的人,已然全数被擒获,我赢氏一族骁勇善战,对大王并无恶意,还望大王怜悯。” 甄昊闻此,不由得有一丝讶然,这姜赢,竟然出乎意料的聪明,而且他本以为,姜赢是一个极其高傲的女人,他来这里不久,但看到姜赢最多的表情就是她高昂着脖颈,脸上是清冷寡淡的,她修长脖子如天鹅一般曲线优美,她的容貌让人为之心醉,而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快就低头了。 而且据他所知,赢氏一族都生长的彪悍魁梧,是骑马的好手,他心中纳闷,怎么这样的民族,居然会养出姜赢这种的美人,因为姜赢像是从烟雨江南中走出来的女子。 其实他确实也无意将赢氏一族尽数屠戮,可王叔安等大臣看起来比他还要气愤,或许是他们将对姜赢的忌恨,也尽数叠加在赢氏一族身上了,所以他也不好说,现在姜赢倒是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 于是甄昊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控制的冷静又低沉:“王后先起来说话。” 姜赢的贴身宫女,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甄昊没有看她,反而看着眼前的将领,他刷的一下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这一下拉动了伤口,让他又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但他仍旧站起身。 甄昊继续说:“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寡人不会错害无辜,”这句话,他是对姜赢说的,姜赢说的没错,赢氏一族的勇士可以破开重重困阻,在大殿上将他伤成这样,其勇猛可见一斑,这样的人,要能成为姜国的有生力量才好,要是杀了不仅造孽,而且愚不可及。 王叔安立刻不满:“王!” “王叔来此所为何事?”甄昊抢先问道。 王叔安一愣,随即行礼回道:“臣为王陵修筑一事而来。” 嗯?王陵?什么王陵?这次轮到甄昊愣住了。 王叔安闭眼,心一横,其声铿切:“禀大王,如今正逢大雨,王陵修建工程受阻,工人也多有伤亡,春季又多有恶疾频发,前方又有战事,如此消耗恐……,臣斗胆恳请大王能暂停王陵的修建!” 甄昊明白了,合着是原主大兴土木给自己修建王陵呢,现在都火烧屁股了,这还修什么王陵,到时候姜国亡了,棺材板都要被敌军给掀了,况且他还没嗝屁呢,搞这劳什子劳民伤财的,不要了! 于是甄昊大手一挥道:“就如王叔所言,即刻搁置王陵的修建,举国之力,一切以前线战事为要,”甄昊又顿了顿,道:“如有必要,寡人要御驾亲征,与我姜国共存亡。” “王!”王叔安哽咽了。 甄昊突然觉得越说越有劲:“国家兴亡,尽在诸位大人的手中,姜国的未来,全在大家的脚下,路是靠人走出来的,寡人无能,愧受祖宗基业,只能仰赖诸位,不仅如此,寡人还希望诸位将军,能不拘小节,举贤荐才,诸位皆是寡人的眼睛,是寡人的心腹。” “王,”王叔安看了心中激动,竟然流下泪来,一下拜倒在地, 诸位将领也跟着王叔安齐刷刷跪下,高喊:“臣等誓死追随大王,保卫吾国,死而无憾!”声音直冲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