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震醒了他,他睡眼惺忪,半睁开眼,视线一片昏暗,本着人活着就是为了睡觉这个原则,他决定再睡下去,可翻了个身,又听得一声惊雷轰隆一声巨响,炸的他汗毛倒竖了起来,他忍不住骂道:“怎么不关窗!” 他一出声,即刻就有宫人进来,宫装女子,年轻俏丽,脸上却带着一丝惊惧,他愣了愣,方想起来,这已经不是在以前了,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无事,你们下去吧。” 宫人们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多问,见是无事,忙轻轻地退了出去。 原来外面是瓢泼大雨,他放松身子躺在床上,只觉得心情莫名的低沉,他在床上也已经躺了足足有二周了,这小半个月来,脸上的伤疤也结痂了,在他的再三询问下,墨医师和他保证过不会留疤,所以他稍稍开心了一下,他一早就找了镜子照看,当然再也找不到前世的影子,但出乎他意料之中的是,这副容貌长得倒是十分不错,就是瘦削了些。 而慢慢好转的他,也是越来越忙,愈了解,心中就越忧愁,他简直想对天咆哮:老天爷,这样对待一个伤患好吗!他愁的头都要秃了。 昨日又得来消息,眉河一役又败了,这样不能责怪姜国的将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敌强我弱,能以少胜多究竟只是少数,甚至几可称为奇迹,而目前为止,显然这个奇迹没有要降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的迹象。 甄昊心中明白,大将军至今苦守眉城,而他的处境只会比自己更加艰难,现在又正值春季,正是农忙的季节,各地却传来水患的消息,加上为了应对晋国大军,举国强行征兵,国之根本,本在于农耕,不伤农事,方是立民立国之本。 如今姜国青少壮年的男子被征入伍,上了前线,行军有战败,战败有伤亡,这其中有多少新寡的妇人,和多少失去血脉至亲的家庭,若是出了这王城看去,是不是会听到新鬼夜哭? 一思及此,甄昊就觉得浑身胆寒。 姜国的战事若是久久拖延,只怕还没被晋军又被打成狗,就从内部溃败了,只是详看文书,却又因为这外患的缘故,举国一致对外,内乱和前一年比反而是少了点,但也仅是一点而已。 人口剧减,天公不作美,难道真是天要亡他? 他不服! 怎么能服气呢,再一次活了过来,难道又要他数着日子等死? 甄昊闷闷的叹气,透过宫纱,却看到一团黑影,而这团黑影越来越近,越变越大,直至黑影由模糊到清晰,最终变成几个人形,然后他看到这群人从大殿之外整齐有序地走了进来。 这些个人一个个淋得和个小鸡子似的,他看了不由咧开嘴笑了,而这一笑又拉开了伤口,嘶,脸疼。 同时,那群人也快速进入了大殿,见了他,他们即刻跪下,行礼喊道:“大王,臣等来迟,罪该万死!” 来着一共五人,显然是训练有素,他们成一个倒三角排开,毫不拖泥带水,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甄昊只一眼,他咽了咽喉咙,他忏悔,他要收回刚才的话,和这位比起来他才是小鸡子,他已经照过镜子了,按照他的估测过,自己现在的身高也就一米七高点,而最前面的这位,身材魁梧,目测快到两米了吧,一双铜铃眼,目光炯炯有神。 这些人年纪不一,为首的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而在他左手旁的男人,面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甚是凶狠,这猛然一下,好像起了刺激一般,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他被打的头破血流的画面,于是,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下想往后退去。 甄昊不由扶额,不要怕,这群人越勇猛,自己的性命就越有保障,不是么?这样想想,心里就觉得安定了许多。 甄昊张了张嘴,现在他躺在床上,而这群勇士们却淋着雨,像是从水里趟进来的,而他自己却懒在床上,这是不是太不尊重了,于是他从床上坐起来。 甄昊又仔细看了几眼,眼前人,铁甲,银盔,服饰和盔甲的纹饰都不一样,不过他们应该都是武将,还能来见他,应该等级还很高,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这些人的信息,却发现都很模糊,而且一想就脑仁疼,算了,现在他是伤患,还是装死吧。 “额……”他轻咳一声,他酝酿来酝酿去,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这些人也没有起来,雨水顺着头发盔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早春的天更兼下雨还是很冷的,这也是他懒在床上不想起的理由。 而这群将士,他们的脸却不是铁青的,反而是红润的,甄昊自然不知,这群将士冒着大雨前来面见,鲜红的血液是沸腾的,他们是守卫王城的御军,经过层层刷选,忠君爱国是他们自幼接受的训导,是铭刻于血液的记号。 甄昊觉得不能不说话了,他掂量了一下说:“来人,快赐坐,尔等皆是国之栋梁,如何来的这样慌张,要是感染了风寒,亦是国家蒙霜。” 其实他更想让他们换件衣服再来说话,但他们既然冒雨前来,可见心诚恳切,来的这样急,难道又有坏消息了,他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几欲呕吐,比前世做女人生理痛的时候还要难过十倍。 甄昊却又想:自己尚且如此,况乎他们,国家有战事,首当其冲的便是百姓和军人,而他对军人向来都很尊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把腰给挺直了一些,满脸肃穆。 “谢大王,臣等鄙贱之躯,不敢说辛苦二字,”他们依次坐下,齐声说道,“禀王上,赢氏一族的反贼尽数被擒,不知大王要如何处置?” 一声处置,就听得另有人接道:“大王,臣认为,事关王的尊严,事关姜国国体,大王定要严惩不怠,要杀一儆百,以绝后患!”说话的人声音洪亮,还隐约带着一股怒意,正是王叔安。 甄昊听得赢氏一族几字,起先还是一愣,随即王叔安的到来,使得他反应过来,这不是就是姜赢的娘家吗? 他想起来了,他之所以以头破血流,全是因为赢氏一族的刺客,听王叔安所说,他们还伙同晋国细作,意图不轨,要说起来这个赢氏一族人口不多,但也是一个独立于姜国的部落。 只是弱小就要挨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年前,原主为了姜赢,先是求,求而不得之后,把赢氏一族痛打了一顿,把姜赢给抢了过来。 仿佛是为了刻意提醒他一般,王叔安迅速走到他面前,继续说:“大王切莫为了一名妇人而乱了心,失了章法,您一定要严惩不贷!”王叔安又痛心疾首,洋洋洒洒的说了很多话,大致是在痛骂晋军和乱臣贼子。 甄昊没注意听,因为他看见跟着王叔后脚进来的就是姜赢,和王叔与将士们不同,两个宫人替她撑着一把巨伞,她带着朝冠穿着朝服,好像仙女入凡,纤纤细足不染尘。 甄昊立刻明白过来,难怪王叔这么生气,原来是看见姜赢了,据他所知,他能记得住的有名有姓的文武大臣,好像没有一个人喜欢姜赢,每每说起来,好像姜国的祸事都是姜赢一人所致。 不过也未必,可能是这群大臣不敢骂他,又急于找一个发泄点,而这人就是姜赢,这美丽的女人,在大臣的口中,殊容美色仿佛就是她的原罪。 “妖后,你来做什么?”王叔安冷眼看她,自从王叔安发现甄昊并不如往常一般处处维护姜赢之后,在欣慰大王清醒了的同时,他也就再无遮掩,逢面即骂妖后妖妇。 姜赢并没有动怒,只是回道:“我是妻,妻见夫本是寻常家事。” 王叔安听了,气的胡须都抖了起来,他也不顾仪态,痛声骂道:“妖后,你好不知耻!连累母族,败坏朝纲,我告诉你,赢氏一族意图谋害吾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他们不仅该死,还要吊在城墙,让天下人唾弃!妖女,你要记住你们赢氏一族的头颅都是因你而落,他们的血都是因你而流干,你愧对先祖,愧对族人,祸害我姜国,你早该以死谢罪!” 王叔安越想越气,气的他是肝也疼胃也疼,为了这个贱人,大王不理朝政,做了多少昏庸无道之事,残害忠良,以至于怨声载道,叛逆四起,连天都震怒,以至于连降大雨,外忧内患,姜国危至此,都是这妖女之祸,这妖后还有脸来此! 遥想以前,堂堂的将领大臣,为姜国洒血抛汗,勤勤恳恳多年,竟然沦落到和一个女人争宠,这个女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过获得一切,这个姜赢无德又无能,不过是生了一张好脸,她为姜国做过什么?她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生过!甚至因为她,大王的骨血尽数夭折,她真是罪无可恕! 甄昊的目光在两方来回,他觉得姜赢被这么多怒气冲天的眼眼盯着,衣服都好像要被点着火了似的,但这姜赢却好像见怪不怪,并不搭理他们,反而在他的床沿坐下。 看到这里,他也要感叹一句,姜赢是真的受宠,即使到今日,姜赢出入寝殿那都是畅通无阻,宫人、其他臣子、王叔也好,虽然他骂的起劲,但都是对姜赢的行为见怪不怪,而他当初要请姜赢回去,那群宫娥都跟见了老虎一般,吓得瑟瑟发抖,之后几天姜赢都再没有来。 现在他才明白,姜赢是在给自己摆谱呢,是在等自己去请她,而他并没有去,所以这几天,姜赢都没有到大殿上来,王叔安对此倒是很满意,不过今天,显然是又点着了王叔的怒火。 他觉得姜赢这名字不对,应该叫药丸才对,不仅赢氏一族药丸,如今姜国也急急危矣。虽然也并不能怪她,赢氏一族要行刺,不可能是姜赢的指示,而姜国的责任也在君主。 但姜赢的心中又在想什么?是恃宠生骄、肆无忌惮?还是其他?甄昊对这位绝色丽人,不由心生好奇。 王叔安仍在骂,甄昊看着王叔安怒发冲冠的模样,他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安抚一下,虽然姜赢有错,但其实根源还是在君王,原主的错更大,可原主已经死了。 甄昊看见湿漉漉的大臣,心中难受,说起来,真要论起最大罪过,自然无疑是王,可王叔骂的人却只有姜赢,他心情复杂,不过显然将领们都很赞同王叔安的观点,王叔安骂到激昂之处,他们就很整齐的跺了跺脚,怒目圆睁的瞪着姜赢。 而姜赢只是随手捋了捋头发,面色如水。 姜赢是真的很美,稍微多看两眼,就觉得心都要化了,甄昊告诉自己要克制,于是他迅速撇开眼神,看这坐下的将士却好似睚眦欲裂,为首的也痛骂了一声:“妖后误国!”看来妖后一词深入人心。 这些人是真的恨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