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英卓便递一截衣袖过来,叫她扯着,跟在他身后。
步入街上时,总不可免开的,这里肩头被挤一下,那里又叫人擦过了头发。
茅英卓走的又快极了,叫人怎么也跟不上,手里捏着的那角衣袖在这样的人潮下像要被撕开。不知怎么,便由心底生出一股惶恐,停下来不肯再向前走半点,只是迭声的唤。
“英卓哥哥”
“你等等她、你等等她呀。”
这话出口时,顾倾瑶分明已觉用了很大的声音,却连自己也听不大见。可在这样鼎沸的人声里。
茅英卓竟好似听见了,回过身来低头看她,满街的灯火都映在他眼里头,照得她连他的面容也看不真切。
她突然便说不出一句话来了,脸皮子连着耳根都被满街的灯灼的烫起来,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挖出声来。
“英卓哥哥、你、你同她去放花灯、”
“好不好?”
顾倾瑶低下头去,悄悄的、慢慢的、去握他的指头。
她摇了又摇,却半点也没敢抬头看他的模样,声若蚊喃,也没有等他开口说话,只一气儿顺着下去。
“好不好,好不好”
顾倾瑶愈说到后头便愈似理直气壮,可迟迟听不见他答应下来,右脚便在地上一跺,侧颊也鼓起来一边,
顾倾瑶抬头去瞪茅英卓,瞪得眼睛都疼起来。
“你应她呀!”
“你作甚么不应她!”
顾倾瑶却还是没听见他答话,只依稀看见他像在笑,满街灯火灼得她眼睛发涨、发酸,茅英卓似乎是没有看见,仍扯着她向前走。
说来好奇怪,这一回竟像街上的人都给她们让开了道,没有受着半点拥挤。四方的灯也模糊着,看不清是个什么模样。
那截衣袖自顾倾瑶手里跌下时蓦然回过神,手上被他塞过一只花灯,是最寻常的款式。
茅英卓手上也有一只,看着像已写完了字。
一只手在袖子里不安分的捏了又捏,悄悄探头过去想看一眼他写了什么,可他竟似在她身上安了一只眼。
茅英卓偏先一步收起纸条,叫人连个墨点子也看不见。
她原该不甘愿什么也瞧不见的,这一回却不知怎么,竟安分的低下头,自他手里接过那一只笔,很重、很认真的,在摊贩的小桌上写下几个字。
岁岁年年
其实字并不多,那笔也很粗劣的一只,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可这几个字她却好像写了好久好久,久得花市的人潮都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寂静里,她将两边唇角一点一点的弯起来。
顾倾瑶抬起头去看他的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像知道什么似的,伸手落在她的发顶,轻柔的安抚。
于是在眼里藏了这样久的泪便尽数掉下来,将纸上还没干的几个字尽数晕开,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