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裕最近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里他和白玺都是一头白发,面容却仍是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梦里的他整个人都要长在白玺身上似的,天天扒在他身上,被白玺半拖半抱带着走。一个白发的老头儿老是笑眯眯地调侃他俩,被白玺警告似的叫了一声“白泽前辈”才笑眯眯地叫他俩去抄书。 白璧倒是再也没有见过了。 白玺一本正经地端坐着抄书,他却静不下心来,总是忍不住要去撩拨他。有时候是玩他的头发,有时候去搔他的下巴,甚至还会从长案下钻过去,直接坐进他怀里,攀着他肩背索吻。白玺并非毫无触动,直接将他拉过去亲得他手软脚软再也没力气作妖,只能乖乖被他圈在怀里,看他抄书。 直到有一次差点直接在白泽的地方天雷勾地火,白玺深觉无礼,便同白泽商量回他的住处去抄,白泽笑眯眯地答应了,只规定了时限。 若说之前还只是抄书闲暇亲一亲聊解欲|火,那么搬回自己的住处之后,完全就是双修的空隙抄书了。 白泽规定的时间为九天,两人在白玺的住处几乎可以说是没日没夜地双修,甚至还解锁了好几个新姿势。直到要交作业的前一天,白玺坐在案前尽力模仿闻裕的字迹奋笔疾书,闻裕则一脸肾虚地躺在床上,心里默默感叹白虎一族果真是精力充沛,八天了居然还能补作业——虽然是他的作业。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闻裕看着白玺映在烛光里的侧脸,心内无比满足。 至于先前和司墨的那个赌约,早便被他丢到不知道哪旮旯去了。不用替闻裕洗衣服了,司墨为此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点感激白玺。 隔日闻裕手软脚软地自己一个人去交作业——白玺族内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白泽都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兽了,见到闻裕这副模样心底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本着一颗八卦心,很是体贴地询问了一番这九天他衣服被撕烂了多少件。 闻裕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想,这九天他就没从床上下来过,亵衣都没穿过几次,基本上是光着躺在床上,哪有衣服给白玺撕。 好在闻裕虽然平时不咋要脸,牵扯到白玺多少会矜持一些,于是含糊着一笔带过了。 闻裕晚上笑醒之后,会同身侧的白玺说一说自己的梦境,笑得前仰后合。白玺听了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更为深邃,见他笑得差不多了,将人往床榻上一扑,声音低沉道:“我们来试一试。” 闻裕傻眼:“试什么?” 白玺靠近他耳边,轻声道:“九天不用下床。” 说着拉过被子将两人都盖了进去。 黑暗中有人一声惊笑,伴随着越来越低的讨饶声,微弱的烛火轻轻一晃,彻底熄灭,只余一阵阵的轻声喘息,被禁锢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间。 外间月色正好。 ********* 闻裕交完作业神清气爽,要是身体允许,他都要蹦着回白玺的住处了。 先前闻裕公然将行李都搬到白玺住处,整个枫林晚都炸了——搞什么?为什么二公子会容忍一个外人搬进他的住处? 白玺欲寻白璧,率先说明自己同闻裕的关系,结果扑了个空,没找到白璧,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去轮回司了,便自己发了声明,表示自己同水云间大师兄闻裕两情相悦,不日将结为道侣。 此事一出,枫林晚众人险些惊掉自己的眼珠子,司墨默默张大了嘴,反省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作死跟闻裕打这种明显不会赢的赌——白玺对闻裕是一见钟情。沈缙云默默伸手,把司墨的下巴托了回去。 闻裕窝在白玺怀里,笑得一双狐狸眼都快找不着了。 眼看着闻裕仰头亲了一口白玺的下巴,司墨顿时觉得眼睛要瞎,颇为脸酸地扭过头,甚至主动帮他收拾东西,将人打包送走,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枫林晚众兽对于白玺居然喜欢上这么一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狐狸深表怀疑,简直怀疑是那狐狸用了什么术法,不过后来证实,他们全都想岔了。自此见到闻裕必定要眼神怀疑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他一番,看看白玺到底是看上了他什么。闻裕时常被这些目光注视早已经习惯了,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不适应,感觉自己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猪,随时会被人一刀切了。 是以闻裕此时对于大部分神兽探究的目光自动忽略过去,想着白玺应当处理好了事情在清月殿等着他了——云枫君住在云枫殿,虽然云枫君不常呆在枫林晚,但他的居所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权住进去的;而清月殿,则是住着云枫君的两个儿子,白璧与白玺。白璧不知为何多日不在枫林晚,是以整个清月殿,此时只住了他与白玺二人。 闻裕心情颇好地迈入清月殿大门,正欲朝后头二人小窝而去,甫一抬头,便愣在了那里。 白璧回来了,正端坐在大厅的檀木椅上。 若只是如此,自然不会让他当场愣住。更让他惊讶的是,白璧腿上侧坐着一名白发女子。女子双手搂住白璧脖颈,附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白璧手臂环在女子腰间,认真听她说着话,笑得分外温柔。 听到动静,白璧同女子一齐向他看来。闻裕莫名浑身一颤,眨了下眼,发现女子看着他的琥珀色眼珠里满是笑意,以及一种莫名的喜悦。 女子脸上还戴着面具,白璧抱着她不方便起身,坐在原地微笑道:“你回来了?” 白玺正巧从后殿出来,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扶住他腰身,闻裕下意识往他身上一倒,极其自然地扒住了他肩膀。 白玺面不改色顺势揽住他,朝白璧道:“兄长,这是闻裕。” 闻裕回过神来,难得地老脸一红,打招呼道:“大哥。” 白璧一点头,笑道:“我先前出门在外,白玺已然与我通过信了。另外,比起大哥,我更希望听到你唤我姐夫。” 闻裕:“……?” 什么姐夫?他还有姐姐??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白璧伸手摘下女子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面颊来。女子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轻声道:“终于找到你了,宝宝。” 闻裕呆若木鸡:“……” 闻裕看着她那张同自己至少八分相似的脸,以及那一声熟悉的“宝宝”,才终于想起来,他的确是还有一个姐姐的。 那是在他未满百岁尚且不能化形,他爹娘俱在之时,他还只能团成一张小毛毯子缩在玉玲珑怀里小声打呼噜,就有个小女孩子抱着他摇摇晃晃,一叠声地喊他“宝宝”。闻裕感受着女孩子身上一脉相承的气息,并没有挣扎,反而睡得格外香。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小女孩喊了一声“姑姑”。 但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距他化形之日不过三年之时,他爹娘双双离他而去,他那个姐姐抱着他不愿意放手,但有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扯了开,他睁大了眼睛听姐姐哭着喊他“宝宝”,然后也消失不见。他因此被迫提前化形,叫得到消息前来的青龙族长抱了回去,以天山并蒂莲温养了许久,方才调养好身体。后来他在水云间只要见到个年纪比他稍大些的,都会试探着喊“姐姐”,但可惜,都不是那个会叫他“宝宝”的姐姐,他找不到她了。 久而久之,也就死了心,不愿意再去想姐姐的事情了。 若非今日,他都快要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了。 玉无瑕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脸,闻裕下意识一偏头躲开了,玉无瑕眼神倏然黯淡下来,手停在半空。闻裕纠结地看了她一眼,缓慢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到自己脸上,目光闪烁:“你……真的是我阿姐?” 玉无瑕眼眶一红,道:“是姐姐对不起你……当初我本来想带你走的……我本来是可以带你走的……”玉无瑕吸了吸鼻子,缓慢摸了他脸两下,依依不舍地放开,道,“你现在都找到心仪的神兽啦,这五百多年,我终究是错过了。不过……让姐姐再抱抱你,好不好?” 闻裕看着她,松开白玺,缓缓抱住了玉无瑕。玉无瑕拥住他,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 玉无瑕抱着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宝宝……宝宝都这么大啦。当初还那么小一只……姑姑姑父把你交给我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姐姐当初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不是故意的……姑姑她因为一些事情必须要离开,姑父说要陪着她,这样才算是道侣……他们不是故意不要你的……” 闻裕静静听着,忽然道:“阿姐,你后来去哪里了?” 玉无瑕松开他,擦干净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来:“瞧我,都给忘了。我叫玉无瑕,属九尾天狐一脉,是轮回司现如今的命主。”玉无瑕抹了把脸,继续道,“你族名为无忧,玉无忧。也不是叫你改名,只是同你说一声,毕竟你这个族名是姑姑起的……当初离开你也是不得已。姑姑姑父殉道而亡,我爹本身就快不行了,听说这件事后撒手也去了。当时整个九尾天狐一脉就剩下你我,轮回司需要一名新的命主,便是你我二人其中一个。但你是姑姑在游历时所生,根本没能来得及入族谱,轮回司按族谱血脉溯源时因为这个,没能将你一起带走,只将我送回了游魂岛……”玉无瑕哽咽一声,“只留你一个人在朔方……是姐姐的错。姐姐接任命主一职,未能修炼出身外化身便不能离岛,你一个人在外头,一定不好过……苦了我的宝宝了。” 闻裕一时没料到自己还有如此堪称戏剧化的人生,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爹娘……殉道……而亡了?他们不是……不是还……” 玉无瑕沉默片刻道:“不是。姑姑同姑父,确实在五百年前便已经死了。” 闻裕猛地抓住玉无瑕手臂,急急道:“阿姐,你不是命主吗,你可不可以……” 玉无瑕打断道:“不可以。你要知道,中神界不论是神兽还是自下界飞升而来的修士,他们的命数我都管不了。若是新死之时,我可能还可以想办法留住他们的神魂,但现在,姑姑他们已经去世五百年了,上仙界说不定已经安排姑姑入了轮回。上仙界的轮回司如何安排,我根本无权过问,亦无法插手。”玉无瑕缓了一下,慢慢道,“宝宝,这整个玉家,天狐一脉,已经只剩你我两人了。” 闻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抱住了她,一遍遍地喊着“阿姐”,怎么都不够,仿佛这样就能将之前错过的那五百年弥补回来一样。 他叫一声,玉无瑕便答一句“我在”。 ********* 闻裕自梦中惊醒,白玺躺在他身下乖乖当肉垫,此刻察觉到他身体在不住颤抖,忙伸手抱紧了他,紧张道:“闻裕?” 闻裕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他心口,不一会儿,白玺便感觉胸口濡湿了一片,急忙捧起他的脸,入目一张泪痕交错的脸,哑然道:“闻裕?你怎么了?” 闻裕摇摇头,凑上前索吻,喃喃道:“我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梦……非常不好的……梦。”闻裕强行按下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捧着白玺的脸啄吻,“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白玺安抚地亲了亲闻裕眼角,将身上的被子拉高盖住两人。 隔日下午,闻裕在花庭里吃着细腻可口的桃花糕,有门人来报,太子闻弄墨到府。 闻弄墨一进花庭,劈头盖脸地道:“闻裕,叔父出事了!前线八百里加急来报,蛮夷夜袭军营,叔父叔母不慎中箭,箭上有毒,此刻生死不明!” 闻裕一呆,手中捏着的桃花糕咕噜噜滚到地上。 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二者交织一处,不辨你我,又如何能够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