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夫人闻言止了泣,瞪大双眼定定看向他,白先生摇头道:“不,你留下来带她们藏好,如此老朽方可……”
“先生,我做不到的,已经无处可藏了,哪还有什么囫囵地方呢。”他轻轻拉着老妇人的衣衫,细细瞧了瞧她肩背处的灼伤,“你既然说我熟悉村子,那自然我去引开他们最好。”
妇人怔怔望了他一会儿,伸出一只枯黑的手攥住他,眼中又噙满了泪:“老头子,你……”
“是我罪孽太深啦,”里长话说得凄凉又平静,“老婆子,我的确没想到自己一时惜命,却反而将大柱他们害得更惨。如今做什么都赎不清罪了,我只求,你万万要平安活下去。”
她拼命点头,竟是半句阻拦自家丈夫的话都未讲出口。
先生再发话,老里长替妇人擦着眼泪,直直打断了他:“你对这里路不熟,腿脚也不如我快,即便出去,又能拖上多久呢?到时救不了小椿,白白搭上自己性命不说,还可能漏了我们的行踪,谁都活不得。我就不同了,我去寻个离大坑不远的地方,把这花炮一放,不光能引开守着小椿的那几个,所有人肯定都会往那儿奔的……我带他们兜兜圈子,尽量绕得远些,你们就能逃命了……”
里长说的合情在理,也没给先生拒绝的机会,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窜天树”,几步翻出了荒园,朝他作揖道:“我家老婆子,还望您好生照料……”
白先生抬袖,却是拉他不住,眼睁睁瞧着隔了几段烧焦的破木篱笆,那人三转两拐,顷刻消失在断墙残垣之间。
老妇人喉中挤出半声几不可闻的“老头……”,支撑不住就要摔倒在地,我忙去搀扶,只见先生朝里长去的方向深深回了一揖,半晌后又道:“见到‘窜天树’,我们就去……救小椿。”
不出一盏茶,便见那三丛金叶直冲云霄,在滚滚烟尘中分外夺目。我们三人互相搀扶,急忙朝焚尸坑小心奔去。里长的确将他们引离了此处,一路上先是听到焚尸坑的方向哨音大作,随即多处哨声此起彼伏,呼应着愈来愈远。
三人在几丈外一处焦木残枝中隐身,确认周遭已无有周杞的手下,只阿银细瘦一个孩子,头下脚上吊在树枝间,正对着那片黑压压的大坑,若不是他手臂还有些微弱颤动,难免叫人怀疑早没了活气。
我将那妇人安置好,就欲随着先生起身朝坑边去,他却说什么也不许,面色凝重道:“小柳,莫要再为老朽不顾自己性命了,在此处护着夫人,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现身。”
说罢几步疾奔,去解捆在树干上的麻绳,那麻绳环环绕绕缠了七八圈,一时之间解不开。先生手忙脚乱,我见情势急迫,立时折了身旁一截干粗树枝,兜到几尺外还窜着火苗的草堆中引燃,跑至树下递给他。
先生瞧着我叹了口气,手里却片刻未停,接过树枝便朝倒吊着小椿的那股绳子燎去,我忙扶着他的头身,以防他直直摔落。
眼看火烧断了麻绳,我扶着小椿瘫坐在地,心中那口气还未敢松懈,耳边却冷不丁传来一阵熟悉的放肆大笑。
“这下人齐了,放心,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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