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让我烧死在那儿呢?你知道吗,你背着我从那死人坑爬上来的时候,回头一眼我就瞧见大柱半个身子都烧没了,我的孙儿已经化成了炭,瞧都瞧不见……”
“老婆子,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再说了……”里长双手猛颤,瘫跪在地上,表情痛苦极了,“是我的错,是我……”
“你下的毒?那毒药在何处?快拿给我看!”先生急切地扶着里长的肩膀厉声道,我未见过他如此辞色,忙上前唤了几句“先生”,他却不理,仍紧紧盯着面前的老者。
“你、你有法子解?我家老婆子也吃了……还有我……你有法子去毒吗?”里长一面在内衫中摸索,一面反拉着先生问。
他掏出了两三个皱巴巴的油纸小药包,先生不答,抢过那药包急急拆开,又凑近仔细嗅了嗅,立时面如死灰,垂眼皱眉似乎极为痛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看向我,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小柳,真的与我有关,真的是老朽的罪过。
我心乱如麻,有千千万万个疑问,可什么都讲不出来,也不能讲出来——明明周杞现了身,那妇人指认说里长下毒,先生和这毒药有何干系呢?
“怎么,解不了?”里长见我们如此,凄声问道,“那我老婆子还没发病,不咳也不吐,她……”
“我自个儿的命,用不着你来惜……”那妇人擦干了泪,“你造下孽,教歹人害了自己儿孙,是报应啊!还那么惜命干嘛呢,能活得安心吗……”
老者听到此处,却双手捂面痛楚地呜咽一声,终是掉下泪来。
先生沉吟道:“老朽可以为她诊治,毒性不烈便能保住性命。只是,这毒药从何处来,又是如何教众人服下,服了多久,你须得一五一十说个明白。”
老者慢慢点了点头,念了几遍“活得安心”,又摇摇头抹了把脸:“老婆子,你说得对,我是太惜命了,这几年来,我有哪一天能活得安心呢?”
“是亭长给的,”他颤抖着拿起个小药包,“两年多以前,五木坡这带的河沟生了脏东西,虽没害着谁的性命,可好多人上吐下泻的。我发愁报给了乡里,亭长就带了几个纸包来,说是上头的官爷体恤民情,给我们送了杀虫的药粉,撒进平时吃水的井里就成。”
“我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上头的官爷向来对我们不闻不问的,这回怎地如此好心,可亭长说得真切,我就带回瓦房村跟各家商量着在水井里撒了些。”老者面上满是懊悔,“没出一个月,村子里闹肚子的果然少了许多。”
先生忙问:“那为何不停了这……毒?”
“我自然是想停的,”他苦笑,“可千恩万谢过亭长,他却笑着跟我说,上头官爷的意思是,这药粉药效慢得很,必要用够了一年,若满不了一年,将来河沟里再闹脏东西,我这个里长罪责可就大了。我听得云里雾里,又有几分害怕,照着做了几个月。终于忍不住再去找亭长时,他却直接冷着脸叫我乖乖听话,说‘不是都用了几个月,什么事都没有?左右不是毒药,可别忤了上头的意思,要吃苦头的’,走的时候他又突然提了一嘴我家大柱结亲。我心下觉得此中有蹊跷,不敢再撒那东西,谁知没过多久,大柱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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