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出了房间,赶忙下楼给李叔打了个电话,请他带一只破伤风针过来,顺便找人帮忙换一下任修浴室的镜子。 挂了电话,怕任修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久了会不安,情绪又波动起来。徐晚先是翻出了医药箱挂在手腕上然后几下上楼端了早餐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发现任修还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面上表情平和不像是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 徐晚暗自松了口气,勾了勾嘴角。 把早饭放在茶几上,徐晚抱着医药箱坐在了任修身旁。 “任修,把手给我好吗?” 乖乖伸出手,看到自己手上的全是血又想缩回去。 刚要动作,徐晚就拉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会有点痛,忍一忍哦。”她像是没注意到他刚刚要躲开的动作,温柔地安慰。 任修于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动作,盯着她发起了呆。 徐晚低着头仔细地清理他的伤口。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被披散的黑发遮住的半张脸,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映照下带着点柔光,长长的睫毛像两扇黑羽轻轻扇动,额头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有光,真好啊。 他后知后觉的想。 有了光,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样子,光下的她真好。 徐晚把任修伤口里的碎玻璃渣一一清理干净,又用棉花蘸着酒精把满手的血迹擦掉,开始给伤口消毒。 蘸着双氧水的医用棉团刚碰到伤口,任修就疼得抖了一下。 徐晚用了点力固定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却又轻轻冲着伤口呼了呼气。 一面呼气,一面消完毒裹好纱布。 徐晚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把东西放回医药箱收好,徐晚用手扇了扇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等下……” 大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房间里。 任修的表情明显紧张起来。 徐晚起身关了刚刚因为手不得空而只是半掩着的房门,神色自然地走到了任修的左侧——把他和房门隔得更开。 “我们吃饭好吗?”她歪着头问。 他的紧张感瞬时消下去。乖巧地点点头,又想起早上她说想听他说话于是又“嗯”了一声。 徐晚满意地笑笑,刚拿起勺子想喝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碗。 果然,任修正用两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粥。 徐晚觉得他这样着实可爱,想说的话一下就收了回去,有些坏心眼地看着他笨拙的喝粥。 还是于心不忍,“我喂你好不好?” 任修和徐晚差了六岁,徐晚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就算是现在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是不小的年龄差加上以前的映象,徐晚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爱像个小孩子。 任修被徐晚的提议吓了一跳,从饭碗中抬起头捧着饭碗愣在原地,像极了只偷吃蜂蜜被抓了个现行的小熊。 徐晚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拿过他手上的碗开始喂食。 徐晚喂食的技能很好。这都得益于她以前常去福利院做心理咨询,每次做完咨询总会留下来陪孩子们一起玩儿一会儿,喂饭的事自然没少做。 她动作娴熟地喂任修喝粥,时不时给他吃一口泡菜或是包子。 就这么一个喂一个吃,任修竟然不知不觉地吃下去一碗白粥三个小笼包。 徐晚看这架势他是她喂多少他就吃多少。怕他一下吃得太多肠胃受不了会不舒服,徐晚停下喂食,细致地给他擦干净嘴,开始吃自己的早饭。 任修被一系列的发展弄得晕晕乎乎的,回过神来就看见徐晚凑得很近在给自己擦嘴。 徐晚不觉有他的安静享用自己有点凉了的早饭。 任修却突然又有些恐慌起来。 胸腔突然翻涌上一阵怒气,一股无名火冲上大脑掌控了他的情绪。 他嚯的站起身想要冲徐晚发脾气“你——”嘶哑的嗓音让他更觉愤怒,就好像自己嗓音的难听都是因为她造成的。 “走——开!” 徐晚本来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没料到任修突然情绪就坏起来,当下就愣住了。 不过身为心理医生,她见识过许多阴晴不定的病人,也理解很多时候他们并非真的想攻击伤害他人,只是由于生病了,不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遭受着莫大的折磨,无法控制自己。 她放下碗,站起身来,想拉他的手。 任修猛地拍开她的手,怒气冲冲的望着她,仿佛和她有莫大的仇恨。 他的力道很大,徐晚的手背霎时红了一大片。她轻轻活动两下痛得有些发麻的手,面上还是挂着微笑。 “怎么啦?是不是我吃饭太慢了,你等得很辛苦?”她又伸手去拉他,任修躲开了还是不说话一直瞪着她。 “好啦,对不起哦,让你等那么久。是我的错。”她伸手抽了张纸故意孩子气地大力擦了擦自己的嘴,“我不吃了好不好?” 任修感觉脑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他各处的神经都在灼痛着。但是面前的那人举起的手背上一大片的红肿让他稍稍压下了想要砸碎一切的冲动,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可怕。 徐晚被他用力地瞪着却好像没有察觉他的排斥和气愤一样,依旧温言相对“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你在这里玩一会儿?” 任修向后退了一步还是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徐晚看出他不愿意,也不再劝。只是暗自思索到底是哪里不对触发了他的愤怒。 一时之间徐晚确实想不出哪里不对,感觉就是平平静静地吃了饭,没做什么不恰当的举动。 在这里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徐晚看了眼任修乱蓬蓬的头发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提议道:“那我帮你洗头好不好?” 没想到这句话一说,任修立马做出了激烈的反应。 他冷冰冰带着仇恨的眼神一下变成了羞愤和难堪。 他先是猛然退后几步,然后疾步走向床边想要像以前一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让徐晚看见。但是刚走到床边,他就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不是自己的床,顿时愣在那里。呆立一阵以后,似乎想要回自己的房间,他又向门口走了一步却又想起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有其他人。 一时间进退维谷,只能愤愤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徐晚看着他这一番动作,哪里还不明白关键点在哪儿。 走到他身边,微微仰头看他,“不难看,只是怕你不舒服。”觉得他这样愤怒又无处可去只能站着生气的样子实在可爱,她笑意更深“就给我个机会试试好不好?你现在不方便自己洗的,就让我帮你一下好吗?” “……” 任修的不挣扎不回答就是同意。 徐晚一手牵着气鼓鼓的一米八五小河豚,一手拿了梳妆柜的凳子,进了浴室。 找了块毛巾折叠两下垫在颈脖处免得被坚硬冰凉的大理石桌面磕到,用手试好水温之后,徐晚开始给任修洗头。 恰到好处的水温,在发间穿梭的纤细手指,洗发水搓揉起的泡沫软软的磨着头皮,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任修昏昏欲睡。 徐晚一边动作轻柔地给任修洗着头,一边留心观察他的状态。看见小河豚不再气鼓鼓的,而是软趴趴地打起了盹,顿时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起来。 洗好了头发又用干毛巾擦了个半干,徐晚双手托着任修的头,开始发愁。 小河豚倒是舒舒服服的就这么睡着了,她这样托着他的头半天了,手很酸啊。但是又不忍心叫醒他…… 她的手臂着实酸的厉害,看任修是真的睡了过去,她双手撑在任修头两侧的台上借力——只是这样她就像是整个人趴在任修身上一样了。 任修的脸色确实不好,她想,低下头仔细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脸色惨白中带着点病弱的蜡黄;眼下青黑一片,即使睡着眉间也微微皱起形成了一个小“川”字;胡子不知道几天没剃了,冒出了短短一截让整个下巴看起来也是青黑色的。 生病了啊,小河豚。 徐晚突然又想起了他13岁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白白净净,长得精致秀丽得像个瓷娃娃。每天跟在自己身后问这问那的,有点小任性又好哄得不得了。 他生气的样子实在可爱,嘴巴撅着,两颊鼓起,眼睛用力瞪着,双眼皮都被瞪得翻进去看不见了。一生气就不理人,但也不到处跑让人担心,就是一副“我生气了想必你也知道,我很懂事我不乱跑但你必须快点哄我”的可爱模样。 真像只小河豚。 和现在一模一样啊…… 徐晚露出了怀念的微笑。 那时候她也年少。虽然在同龄人中一直是稳重大方的代名词,但其实还是有些小小的恶趣味。 知道男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很好哄。就总是故意逗他生气,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取乐然后又去哄好。 我怎么就忘记你了呢? 你怎么就生病了呢? 徐晚默默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