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马小路一点消息都没有，八成还是跟我过不去呢，想着那天公交车上的对话大概叫他气的狠了。马小路脾气好，过了这么多天也该消气了，我寻思不能一直等着马小路来找我，我也得主动联系联系他，先不说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单说他是我的研究对象，我也不能这么放着不管。于是我吃过晚饭打算跟马小路来个电话煲粥，以便纾解最近不怎么和谐的感情。掏出手机打过去，开始喊人：“马小路。”　　那边的声音有点吵，杂乱里我听见马小路问我：“咋了？”　　我有点奇怪：“你在哪了？”　　“酒吧。”　　我惊讶：“你跑酒吧做什么？”　　马小路声音带着傻笑：“嘿嘿，顾敏叫我去的。”　　我眼睛眯了起来：“哪个酒吧啊？”　　然后马小路就开始给我报地址，我抓着写着地址的面巾纸就往学校外面走，去寻他。马小路很少去酒吧的。他很少喝酒，也不会喝酒。这是个纯洁的娃子，但是在不纯洁的地方呆久了，难保就不纯洁了。这么想着我就奔着那里去了。也想着等马小路回来了怎么教训教训他，都说顾敏是个小妖精了，怎么还能跟小妖精去酒吧呢！！！只是等我见到马小路的时候我就啥都说不出来了。　　马小路不会喝酒，就是一杯倒的量。想当初他开升学宴的时候，朋友敬酒，他都是事先拿着可乐和雪碧兑成啤酒的颜色喝的。马小路知道自己酒量什么德行，一般也不去碰酒。可我今儿看着马小路这坨烂泥样儿，就知道，马小路这挫人喝酒了，不但喝了，还喝了不少。已经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了。旁边两个姑娘在他身边扯着他衣服扒拉过来，扒拉过去，像是玩什么玩具。　　我有点生气，一把把两个姑娘推开，真正彪悍了一次：“妈的，推什么推，都有病么，当人是玩具啊。”　　俩姑娘被我推的一愣，趁着这个空挡，我一手搭着马小路把人带出去。喝醉酒的人死沉死沉的。压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我寻思着要找胖子或者苏立来都好，但是伸手摸兜的时候才发现，走的时候心急，手里只拿着地址，倒是把手机又放回桌子上了。啧啧，傻透了。没办法只能自己把他背出去，随便打个车，把人运回学校。马小路在车上也不老实，眉头皱着，像是很不舒服。我问他是不是肚子难受，他却又仿佛有意识似得摇摇头。然后张嘴大口呼吸，脑袋一点一点的。我隐约的听见他喊，妈。　　小时候到他家玩的时候，他妈妈总会送来好多点心，然后我就和马小路在他屋子里玩的不亦乐乎，那时候马小路还是个圆圆滚滚的娃子，笑起来也没有现在这么像神经病，矮小玲珑，是个漂亮的娃娃。六七岁的娃娃，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伸出俩小胖手去抓盘子里的点心，然后告诉我说，这是我妈妈做的。傻笑两声，又再说一遍。马小路说，他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还记得有一次他又开始说这句话，我习以为常的不理他，而这句话却被何夕听到了。何夕拧着脖子冲他叫嚣：“我妈妈才是最好的妈妈。”　　然后就有了马小路和何夕唯一的一次打架。两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孩子扭打在床上，谁也不肯放过谁，没有什么大家技巧，手抓不到就上脚，脚踹不到就上嘴，打的两个人满身的牙印口水，还不停的争论着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最后还是马小路的妈妈来把俩人拉开。说了句，大家的妈妈都好。然而，那个说着妈妈都好的女人却离开了马小路，十几年再没回来过。　　我觉得拥有了在失去，还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可是马小路拥有一个那么爱他的妈妈，却又失去。听着他呢喃的喊妈，我觉得有种揪心的感觉。我拍拍他。希望他能好受点。我到底没有回去学校宿舍，因为没带手机，也联系不到其他人，也不能把马小路带到女生宿舍。所以只能在学校外面住了旅店。好容易把马小路弄到床上。像是断了条命一样累。　　估计喝过酒大概是要不好受的，就想去找旅店老板弄点蜂蜜水什么的也要好点。临出门前看了马小路一眼，我忍不住开始骂顾敏。他妈的你个小妖精，看马小路是个好糊弄的，你就随便带着马小路哪都去么？当什么人都和你一样随便么，马小路不能喝酒，你就不知道先问问？脑子里没装脑子全他妈寄生虫么……　　这么碎碎念着，我恍惚的和旅店老板要了蜂蜜水，就又回到了马小路的房里，只是这一次吓了我一跳，马小路直挺挺的坐在床头，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一眨不眨的。我给他看的一愣。然后就寻思着，马小路不是要刷酒疯吧……就在边上等了一会。可是眼见着五分钟过去了。马小路还是那个姿势，一点变化也没，让我想起了他当初扮演思想者的日子……　　我小心的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眼睛还是不动。我甚至开始怀疑，就算我戳瞎他，他大概都迟钝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试探着喊了一声：“马小路？”　　谁知道马小路竟然答应了：“嗯。”　　我吞了口口水，问：“你是醒着还是昏着？”　　“嗯。”还是这个音，然后我又等了等……可是……没动静了……我把水递到他最边上，然后柔声对他说：“来，喝点水。”　　马小路很乖很顺从的就喝了。我有些疑惑，实在搞不懂，他是醒着还是昏着。索性也不去想了。我端起杯子寻思要不要在给他倒杯水，站起身来。但脚还没迈出去就被马小路拉了回去，马小路抬头定定看我，喊人：“妈。”　　我：“……”　　我努力控制自己心里的情绪，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马小路的头：“马小路，你醉了，乖乖睡觉好么。”　　马小路耸啦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拉着我的手却是一点没松开，过了一会，才低低应了，直直的倒在床上。还是拉着我的手。眼见着马小路两条腿在外面晃荡，现今这个样子我也不能去休息，于是我只能拍了拍他：“放开我好不好，然后好好睡觉，要不然睡不舒服。”　　马小路反倒握的更紧了。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我意识到马小路知道我在说什么。我鬼使神差的问他：“马小路，那天你坐上环城公交之前遇到谁了？”　　马小路很乖的回答：“妈。”我以为马小路又开始无意识的叫妈，可是等了一会又觉得不对，马小路这次的回答是告诉我，那天他在校门口遇到的，是他的妈妈。　　我忍不住又问他：“嗯，那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马小路不说话了，反倒是握着我的手松开了。我一把握回去，然后静静的等回答。良久，马小路说：“妈跟我要钱，救弟弟，我，我会给的，救弟弟……”　　我哭了。　　　　马小路父母离婚的时候，最痛苦的是马小路的爸爸。因为是马小路的妈妈拿着签好的离婚协议放到他爸爸的办公桌上，逼着他爸签的。那时候我跟何夕，马小路三个就在边上站着，然后看他爸抖着手拿起签了无数文件的钢笔签了自己写了无数遍的名字。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硬生生的掉了滴泪，砸在那份离婚协议上怎么听怎么心碎。马小路就傻在那里，盯着他妈妈，不哭不笑的就在边上看着他妈离开，然后是爸爸摔了笔走出书房。自己默默的转头到姑妈家，一脸没事样子。我一直觉得是他太笨，所以没反映过来。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马小路什么都懂，那一天去他姑妈家的路上他告诉我，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家了。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所以他没有家了。一张脸还是不哭不笑的。那天我和何夕一人捉了一只毛毛虫追着马小路满街跑，马小路吓得哇哇叫唤，然后才哭出来，苍白的没血色的脸总算出现点表情，哭天喊地的，但是没有叫一句爸爸妈妈。那以后他就住在他姑妈家。　　他父母离婚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马小路的妈妈。只是听说马小路爸爸的企业越做越大，我总能在报纸上看到他爸爸的严峻模样，但是真人我却再也没见过。我曾跟马小路试探着说了这事，然后马小路哦了一声，再也没吱声。只是把手机扔过来：“见不到真人，但大老板的声音还是能听到的，要沾沾大老板的光么？”　　那是句玩笑话，可是马小路面无表情的，吓的我再也没敢问，马小路打着游戏的手指啪啪按着，嘴里还不断的叫嚷着冲啊冲啊的，活像个疯子，可是语言那么激动，还是没有一丝表情，活像他那个报纸上的面瘫爸爸。　　其实他爸爸人很好。他爸爸没离婚的时候总会把马小路放肩头上逛公园，虽是个面瘫，但偶尔牵扯嘴角，在小区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小开。那时候马小路还跟我献宝，说他爸是天下最帅的。我寻思着你说你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你爸是天下最帅的爸爸，你就是天下最傻的神经病。只是这话我还没酝酿好时机说出来，马小路的父母就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