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日丽,春樱瑟瑟,临水渡花,涟漪微漾。 正是波柔光滟的时节,暗香浮动,疏影横斜,樱与梅的交织,铺绣一般重瓣叠枝。 大天狗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色。 粉白的落花,随风而来,穿棂掠窗,缓缓坠入。 室内的女子,坐在一层碎锦地衣上,臂枕几案,身体倾斜,正神情闲适地看着他。 “你醒得倒是挺快。” 等闲识得春风面,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冷静地同她对视片刻,然后下结论一般地开口道:“玉山姬。” 长发浓黑,沿肩顺背,散了一地,蓝衣红裙的女子眉梢轻扬,道:“你的伤可是我治好的,对待救命恩人,你就是这种态度?” 大天狗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腰带被解开,整个前胸都露了出来,默然了片刻,旋即冷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是谁害的?” “呵。” 她也笑了,虽如此,却还是那种平直的语调。 显然,她的兴致并不高。 “你这无论对谁,都一副孤高冷傲的样子,我倒是希望能继续保持下去。” 因为神子的一个想法,而受到连累的,可不只有大天狗,关于控制情敌数量这件事,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已经在她的耳边念叨了不止一次了。 爱慕者众多虽有助于她力量的恢复,但因此带来的麻烦也不少,所以那些实力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的爱慕者,大多被她拒绝了。 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两个人打击起情敌来,可从未手软过。 当初,她同意跟羽衣狐在一起后,没过多久,他就被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联手封印了。 思及此,她看大天狗的眼神变得越发怜悯了。 大天狗在被子底下找到了自己的腰带,迅速地系好后,方才抬头,冷漠地道:“你救我的原因。” 她静静地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你无须知晓。” “……” 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大天狗直接振袖而起,反正伤已经被治好了,他准备离开了。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这个样子。” 他快走出房门时,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 虽然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为了什么,但大天狗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知她不会替他解惑。 直到不久以后,大天狗十分想送一句话给如今这个“很傻很天真”的自己——“你会后悔的。” 大天狗离开后,不到片刻的工夫,麻仓叶王就踏光而来。 他走到她的面前,她仰头看他,这居高临下的视角,让她不爽地眯起了眼睛。 麻仓叶王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见她沉着脸不言不语,于是会意地坐了下来。 无奈地笑了笑,他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她满意地哼了一声。 她之所以会救下大天狗,原因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谁?” “源博雅。” 麻仓叶王一听是源博雅,倒没怎么惊讶,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用什么东西贿赂你?” 她对“贿赂”一词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道:“草薙剑的碎片。” 草薙剑,日本天皇持有的“三神器”之一,传说是在八岐大蛇的尾巴里发现的。 “八岐大蛇……” 她冷笑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称谓十分不屑一顾。 麻仓叶王对她的冷笑充耳不闻,面不改色地道:“源家竟然有这种东西。” “不是源家有,而是源博雅有,毕竟他的妹妹是‘祭品巫女’。” 她掸了掸衣襟,漫不经心地道:“人老了都比较恋旧,况且源博雅本就是重情义的人。” 被称为“雅乐之神”的源博雅,他年轻的时候对笛子、琵琶之类的东西可不怎么热衷,反倒是在弓箭、武道上颇有建树。 他与大天狗曾并肩作战过,也曾一起喝过酒、赏过花。 从那时起,他们就是朋友。 麻仓叶王对源博雅和大天狗的关系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人老了”这三个字。 他跟安倍晴明虽然容貌一直保持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但真要算起来,他们可是同源博雅差不多大的。 到目前为止,她虽然没有表现出对年轻肉体的向往,不过……还是防范于未然比较好。 于是,过了好几天,她才突然注意到麻仓家和安倍家的男仆全换成年长的了,就连安倍泰明有问题想找她咨询一下,都被他师父拦了下来。 安倍泰明看着面前的男子,虽然是自己一直尊敬有加的师父,但他还是想说:“嫉妒中的男人都是不可理喻的。” “……” 安倍晴明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子,虽然他的真实年龄是两岁,但看起来却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因此也在叶王说的需要防范的领域里。 安倍泰明:我把你当师父,你却把我当情敌。 如今回想起来,审神者依然对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竟然会这么做,感到不可思议。 安倍晴明向来光风霁月,而麻仓叶王几乎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在认识她之前,一个不会这么做,一个不屑这么做。 直到现在,她仍记得麻仓叶王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他道。 与看起来还是如此年轻美丽的你相比,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依旧年少,你记住的永远都是我风华正茂的样子。 她不挣不动,只是抱着他,道:“你以前从不在意这些。” 他在她的怀里笑了,道:“这个以前是多久以前?”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戏谑。 然后,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麻仓叶王的人生自认识了你以后,就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直至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