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过东偏殿的门槛,就看到一群姨娘在各自攀比手中的东西,原来她们也闻声先来了这里。 我四处找寻,看到殿内的柱子旁,一群人挤得水泄不通。我费劲地刚钻进去,就听见有人说话:“呦!木姑娘怎么会来领这种打赏,此时,你不是应该回西厢准备离府吗?” 原来是芷翠,那个高高在上的婢女管事。 那天她和李青来西厢对我百般刁难,若不是卫吉前来搭救,我只怕已经饿死了。 离府?以为我不想吗?若不是出府日子迟迟未定,我才不愿再看到你们的嘴脸。 我礼貌性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芷翠姑娘说的是,那就劳烦禀明王爷和沈管家,早早安排了出府之事才好。” 芷翠咬牙切齿。 我白了她一眼,接着目光便锁定在一个身穿紫色绸缎衣裳的女子身上。 女子发髻简单,头饰却不似芷翠那般普通。虽说也是银钗,中间却镶嵌着一列翡翠珠。 她面容淡然,嘴角微微上提着,手里拿着许多颜色各异的荷包。看她衣服的料子,倒是比姨娘们还要华贵,但看款式....... 她应该就是王妃的婢女没错。 记得沈娘说,她是叫秀叶,我屈身行了礼数:“秀叶,麻烦你给我领一份打赏,我叫木莲霜。” 此话一出,秀叶立刻正身直面着我,从上至下打量着。 谁知她还未回应,芷翠又刁蛮地开了口:“木莲霜,你居然敢直呼秀叶姑姑的大名,你可知秀叶姑姑是照顾王妃从小长大的远亲姨娘,情分绝不在亲姨娘上下,这地位可是你一个贱婢能懂的?” 我冷冷地看了芷翠一眼,随即朝向秀叶:“秀叶姑姑,我一个贱婢,自然是不懂这些规矩。姑姑肤如玉脂,气质非凡,莲霜一时大意、低估了位份,还请姑姑不要怪罪。” 秀叶浅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荷包,竟然正身在我面前行了个大礼,惹得一众姨娘和婢女都瞠目结舌。 “秀叶拜见莲霜姑娘。入府前,我也对府内的情况打听了一二,秀叶也非不懂礼数之辈,早已让手下婢女给姑娘准备了见面礼,本想等我忙完这一两日,亲自给姑娘送去呢。” “这…”秀叶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些奇虎难下了,本意就是领个打赏,没想到却惹来这么多礼数。可众人面前,也只好应允,“那有劳姑姑了。” 我强作欢笑出了偏殿,不知这秀叶姑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了偏殿,我径直朝西厢走去。 从东偏殿至西厢最近的路,依次会经过南华殿、正堂、月合池。 南华殿是王爷的寝宫,我从未踏足。今日他大婚,南华殿倒是安静得很,婢女侍从都在前庭忙,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而南华殿的后面便是雅芙阁,尹娥曦的寝宫。我由南华殿西侧的路向前遥遥望去,远处的尽头一团团大红灯笼簇融在一起,将高墙都映得格外火红,今天最热闹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吧…… 我看得出神,心里又暗暗忧伤起来。 我预继续向前,忽闻墙根处有脚步声,我立即屏住了呼吸,不敢作声。 “东西在里面?”是一名女子,声音甚是陌生。 “姑娘放心,错不了。” 这男声? 竟然是李青! 王爷大婚,他不在前厅护主安危,偷溜至此作什么? “李总管放心,事情办得好,我家老爷不会亏待你的!”女子谄笑。 说着二人交换了手中之物,看情形,李青是拿了人家钱财。 难不成,他竟偷了王爷的东西?! 我听着墙根清静了,聂步朝前走去,李青已经不见踪影,而那小侍女,快速拐进了雅芙阁。 我要不要告诉南苑王或是申弈? 可无凭无据如何使人信服? 转念一想,我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木莲霜啊木莲上,王爷王妃的家事,岂是你一个即将出府的人该操心的? 我抿了抿嘴巴,再不去想了。 正堂的门口人山人海,婢女和侍从忙作一团,时不时仍有宾客上门。 申管家忙着低头哈腰,收纳贺礼,引客至月合池用喜膳。大婚的热闹,我一点都没有沾染,自然无人注意到我。 本想和申管家打探出府的讯息,可我快步跟至月合池的小径,也没有抓到一丝空隙。 罢了。听沈娘说,月合池是王府里最美的景致,倒不如好好欣赏一翻。 各色的睡莲与荷花错落有致,缓缓而来的对鸳与轻盈而出的水鸟,惬意地装点着池面。 池正中,一条蜿蜒的水上长廊别致大气,直通正厅。远远看去,好似一条发光的水龙盘卧水上,迷离梦幻,惟妙惟肖。 虽说是正厅,却也置于水面之上,喜宴便是在那里进行。 从此处遥望,接踵而至的宾客竟满席而坐,约莫至少也有上百桌。 远远地,我又看到那个醒目的大红身影,不时地晃动着,想必是在与宾客请酒。 我呆傻地望着,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想来他是极开心的把。 “可好看吗?” 一时走了神,连附近来人都未感知。 我一惊,转身回眸。 西瑶王弯弯的眉眼冰冷,早已没了悦色。 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不知是刚到,还是已来了许久。 “我...奴婢拜见西瑶王!” 他没有回应我,直到我抬眸对上他冰冷的眸子时,才听到他说:“本王和你说的话,你竟一句都未放在心上。” 眉头压得很低,双眸黑如黑潭,他这么一脸严肃地凝神,我竟微微有些害。 早就听闻皇亲官宦喜怒无常… 想到这里,我立刻改口:“对不起,泽...泽玉。” 额头的冷汗还未干,谁知我话音刚落,就听到扑哧一下,他竟瞬间破冰而笑?! 双眼弯弯如勾月,又恢复了那张笑眯眯的脸。 皇亲官宦果然是喜怒无常! 泽玉邪魅地笑着问我:“都说月合池景色迷人,你倒与本王说说看,你究竟是喜欢这里的景色,还是喜欢这里的...人?” 人?什么人? 啊——难道他指的是明璃? 我顿时慌了,随意敷衍道:“自然是喜…喜欢这里的景色。” “是嚒?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既然爱慕,为何又不留在他府上做侍妾?”泽玉收起一张笑脸,“本王还真是看不透你!” “西瑶王多虑了!莲霜不过是闲来无事,看看风景罢了。” “哦?”我还没反应过来,泽玉就一把拉过我的衣袖,强行拖拽着我上了水上长廊,“不如本王带你去找他如何?省的你苦苦相思!” 泽玉力气大得惊人,瞬间拖着我已入了长廊。 我惊恐万分,用力地挣脱着,眼睛还时不时得瞟着对岸的正厅,生怕惊扰了宾客。 我压低嗓音:“泽玉!你放手!放手” 泽玉顿了一下,余光一瞟,嘴角闪现一抹坏笑,忽地他手一松,我顺势滑入池中。 我憋着气挣扎了几下,脚向下一登,吃力地站了起来。好险,原来池水并不深,刚刚浮过我的前胸。 抬眸,泽玉一脸狡黠,南苑王府他如此熟悉,定是一早知道这月合池淹不死人,所以才故意放手,让我难堪。 “池中景色可好?” 我白了他一眼,双手紧握长廊一侧的鱼形石柱,顺势向上爬。可但凭我如何用力,却怎么都不上去。 为了不招惹旁人,我小声妥协道:“泽玉,别闹了,拉我一把。” “我让明璃来救你可好?” 泽玉说着便假装做口型叫喊。 “不必了!” 一听到南苑王的名字,我心中立刻忐忑不安,只好在水里自己使蛮力瞎折腾。 正在这时,远处似乎有异动,可身旁荷花枝叶繁盛,什么都看不到。 只见泽玉朝正厅看了一眼,忽地瞳孔放大,一把将我从水里捞了出来,拉着我就跑。 “什么人?敢惊扰王爷喜宴?” 遥远的吆喝声不时地隐约入耳,我跟着泽玉一路疾驰,才发现他竟牵着我的手。我微微挣扎,他回眸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老实随着他。 后方的追逐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们一路狂奔,竟到了通往西厢的林荫道。泽玉拉紧我的胳膊用力一卷,我整个人就到了他的怀里,而他的身子藏在一颗巨大的柏木后面。 我乖乖埋着头一动不动,只听为首的侍卫声音越来越大:“你们两个去那边,务必给我搜出来...” 是李青的声音。 “青哥,会不会是咱们看错了?” 另一个侍卫的声音我也觉得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今日喜宴,不可大意。都给我仔细点,搜!” 三五人群在我们四周寻寻觅觅片刻,才渐渐没了声响。 我憋着的气终于大口吐了出来:“呼——” 我抬眼看向泽玉时,他低着头,一动不动。 双眸没有看我,却一直盯着...... “啊——”我大叫了一声。刚才情紧,我竟然忘了浑身浸湿的衣衫,而身体的轮廓...清晰诱人。 “泽玉,你...” 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他温热的唇便柔软而至。他的吻细腻而粘稠,忽地用力而深入,结实的手臂推着我紧紧地靠向他,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那种感觉…竟然如此熟悉… 他收紧双臂,温热的掌心抵住我的背,身子缓缓压了下来…… 星星碎碎的吻如雨倾下,我的唇边一阵酥麻,双手本想用力地挣脱,可意识却陷在他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这…好似是…他…… 霎那间,我脑海里竟突然浮现出明璃那张冷冰冰的脸。 额间的冷汗一蹦而出,我一怔,瞬间从泽玉的怀里挣脱,疯一般朝西厢跑去。 我,已是王爷的女人。 脑海中无数嘈杂的声音响起,我的心慌乱如麻。 我将院门锁紧,手紧紧靠着木栓微微喘气。 我知道泽玉已追至门外。 “莲霜,开门。”他的声音略显着急。 该死,这话语又让我想起了夜晚那般深沉的话:开门。 越是让自己不要想,脑海中越是出现那张脸…… “莲霜,刚才是我失态了,你把门打开。”泽玉不停地扣着门板。 星星点点般的空白在我心中左跳右跳,脑海中尽是明璃月光下皎洁的身影,俊朗的轮廓,还有……温热的身体…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瘫坐在地上:“莲霜累了,西瑶王请回吧!” 门外的人没有动,只听他说:“你可愿随我回西瑶王府?” 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这一世贞洁已毁,我只能不明不白地活着。 这样的话,我如何说与你知晓。 而那人是南苑王明璃。 他今日… 大婚… 我苦笑了一下,妄自菲薄:“西瑶王说的是什么话?随你回府做你的侍妾吗?是不是我木莲霜这辈子只配做人的侍妾? “本王喜欢的女人,绝不会不明不白。我三日后启程,到时候会在府门口等你,只要你愿意同我离去...”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淌下,我这是怎么了? 我心心念念的不是只有明璃吗? 难不成我也如碧竹般,可同时倾心于多人。 我嘴唇颤动,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殿下!殿下!” 是卫吉的声音。 “殿下让我一顿好找,王爷让殿下速至正堂,众宾客还等着王爷呢。” “知道了。” 泽玉的音色低沉,“明日午膳过后,你在偏门等莲霜姑娘。” “是,殿下。” 说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消逝,待我打开院门时,泽玉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