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双双悲恸的哭声划破了夜空。 “妈妈!” 我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眼前的时间、空间好像换了一种表达方式,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就像慢动作一般,他们的嘴在动,手在指点,看似一脸关切的表情。双双的哭声变得很飘渺,也在我的世界之外。这些于我,好像突然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有人扶起了我,他们把我带到了客厅,放到沙发上。 警察在我的面前穿梭来往,在每个房间拍照,有医生进来,抬着担架出去,有邻居来慰问我。有警察跟我问话,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事发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我机械的摇着头,机械的在表格上签字。 我明明睁着双眼,看着一切,听着一切,却又好像并不在这一切的里面。 我像看电影一样,画面在不停的闪现,而我只是观影人。 所有的过程,都是双双在打点。 我很累,身体以最舒服的姿态躺在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人群渐渐散去,双双出去,又回来。 门一直没有关。 双双进来后把门关了,她走近沙发,坐在地上,摸着我的脸,“妈妈走了,还有我,这个家不会散的。姐姐,你要是累就睡一会,你要是伤心就哭一会。” 她的眼睛是肿的,眼眶是红的,应该哭了很多场了吧?我却是一滴泪也没有流,总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很虚幻,怎么可能?妈妈怎么可能走了? 双双倒了杯水给我,“姐姐你休息一下,我也要休息了,明天还要很多事要处理。” 双双回房睡了。 我眨了一下眼,眼睛有点干涩。我坐了起来,喝了一口双双放在茶几上的水,赤着脚,如同幽灵一般的打开后门。 此刻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地上的血迹却是还在,远看如同一朵巨大的黑色曼陀罗,空气中也有着浓郁的血腥味。 警察在这滩血迹周围拉了一条简单的警戒线,我弯腰从警戒线的下面钻了进去。 我找了一处没有血迹的地方坐下,把手掌伸向这朵曼陀罗。 不,近看它更像一株血红色的彼岸花,红得炽烈,而溅开的血迹如同花须一般,生动的交织在花瓣之周。 血迹尚未全开,只是已经冷却。 我把手掌按向花朵,粘了一手的暗红。 这真的是妈妈的血?她为什么放弃我和双双? 我把手掌靠近自己的脸,十月的夜间有风,手掌冰凉。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然而这一切又是真实的。妈妈真的走了,从此之后只剩下我和双双相依为命。 这一刻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发白,前面街上也传出热闹的声音。 有好事的邻居下来围观,有人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再度被送到沙发上。 我不想离开啊,那里有妈妈的气息。 可是我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挣扎。噩运一波接一波的向我袭来,我疲于应付。 “姐姐,我去派出所处理妈妈的后事,你记得把这几个包子吃了。”双双把热腾腾的包子放在我的手上。 这个时候,双双竟然如此坚强。 傍晚的时候双双才回来,一脸的疲惫。 “今天还有些事没有办好,明天还要出去。姐姐,这些事我都处理,可是你的身体一定要自己照顾,你看,你瘦得跟纸片人一样,不吃不喝顶不住的。”双双把我手上的已经冷透透的包子拿开,又递了一杯热水给我,“不管想不想吃,总是要吃点的,我去把包子热一热。” 微波炉叮的一声,双双又来到我的身边,把暖起来的包子塞到我的手上。 “妈妈这辈子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我们俩个能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下去。现在妈妈走了,可是你不能放弃生活啊!吃点吧,就算是为了妈妈。” 我把包子放在嘴边,一点一点的努力咀嚼着,吞咽下去。是的,我要活着,为了双双,也为了肚子里的宝宝。 “这样就对了,我们必须活得好好的,这才是妈妈希望看到的。” 这天晚上,尽管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却还是顶不住身体的疲倦,在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 一觉本来到了周一的早上,双双又给我买来早餐,然后再出门办事。 如果没有双双可怎么办? 中午,双双拿回一大叠文件资料,让我帮忙签字。 “姐姐,这些都需要我们两个的共同签名。必须把这些办了,才能拿到妈妈的死亡证明,然后给她办后事。” “双双,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吗?”我接过笔,问了一个这两天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 “警察在调查这个事,派人去了解妈妈生前打工的地方,查了几个地方的监控,昨天又在阳台上找到了妈妈的手机,但是现在还没有给出什么说法。” 我麻木的开始签名,一张又一张纸从我眼前晃过,我没有精力却研究它们是何用途。我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送走一个亲人,有这么多的文件要签。 阳子乐离开了我,没有一点征兆和动静;妈妈也离开了我,却要经历如此冗长而复杂的手续。无论是哪种形式的离开,都是我不愿意见到、却又不得不面对的。 还好有双双在,不然我恐怕早就放弃了吧。 双双拿着我签好的厚厚一沓文件离开了。 下午,有人敲门。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年长的看起来有些面熟,应该是之前来过的吧。 “我是王警官,这位是李警官。”年长的警察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我们前来告知你,你母亲余小婉的死,已经被认定为自杀。没有调查的必要了,我们会把外面的警戒线撤除。” 我茫然,我知道看上去妈妈的死并没有别的可能性,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自杀。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走过来了,为什么会现在自杀? “我们找到了余小婉的手机,开机之后发现里面有一条你发给她的信息,内容你应该还记得吧?” 没记错的话,我给妈妈发的最后一条信息应该是周四的晚上,我告诉她我周末会回家,有些事跟她商量。可是这跟她自杀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怀孕了?并且不想要这个孩子?”王警官声音很温和,年轻的李警官看我的眼神有些鄙夷。 我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我确实想过不要这个孩子,还在网上查过终止妊娠的方法,可是最终和妈妈商量之后,我决定休学一年把孩子生下来。 “不管孩子的爸爸是谁,或是在哪里,这些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这个孩子的妈妈,而我是外婆,我们不能剥夺这个孩子的生命。”当时妈妈听了之后虽然很生我的气,却斩钉截铁的让我把孩子生下来,而有了妈妈的支持,我也终于做好了迎接这个孩子的心理准备。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我今天应该已经在学校办理休学的手续。 王警官的声音严厉了起来,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你发信息给余小婉说你不想这个孩子,不想让他以后跟你一样有着悲剧的命运,还说你自从父亲死了之后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快乐,生命中全是屈辱和痛苦,如果余小婉逼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就跳楼。” 他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没有,我没有。”我使劲的摇头,甚至开始觉得缺氧。 “余小婉于周六当晚十一点一刻收到这条信息,十一点半就跳楼自杀了。她把手机留在天台,跟你的对话中输入了对不起三个字,却没有点发送。我们技术人员今天解锁手机之后,发现手机就停留在这个页面。” 这么说母亲是因为我而自杀?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我没有发过这样一条信息,绝对没有过。 这几天手机一直在我的身边,晚上十一点多只有妹妹双双用我的手机打过电话、发过信息。 难道是双双?我摇摇头,不可能! 这两天我没碰过手机,一直扔在茶几上,手机早已经没电了。 我拿过手机,拼命的摁着开机键,想要证明这条信息并不是从我的手机里发出去。 可是手机开不了机。 “你休息吧,过去的事已经无法逆转了,好好活着就是对亲人最好的告慰。”两个警察起身离开。 “别走,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我真的没有发过这样的信息。黑客,肯定是黑客。”我有点语无伦次。 李警官已经起身,王警官又拉着他坐下。 我手忙脚乱的找到充电器,把手机插上,期间因为双腿无力,甚至差点摔倒。 我一遍又一遍的摁着开机键,这几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这么漫长,手机终于打开了。 “你们看看,我真的没有发过这样的信息给我妈。”我一边点开微信,一边急忙把手机递给王警官,我太过急切,甚至自己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王警官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从容的接过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