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了,始作俑者阳子乐却消失了半个月。 孕初期反应并不激烈,我只是很困,很倦。 在发疯般的找了阳子乐一个星期之后,我确信他已经彻底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除了肚子里的孩子,他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他大概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消失的吧,在他消失的前一天,我跟他提过这件事。他当时非常吃惊,因为每次他都排在体外,只是看来体外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他随即深深的拥抱了我,“既然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那我们就开开心心的收下好了。只是,我们现在还是学生,也没见过父母,我要跟家里说一下,给你一个最妥善的安排。” 我信了,结果他却消失了。 又纠结了几天,我终于向妈妈坦白了一切。 在这个时代,终止妊娠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几百块就可以修复生活。 我不缺这几百块,我缺少的是勇气。 傍晚时跟妈妈谈话太累,想得很多,此刻我晕晕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姐姐,姐姐!”迷糊中有人叫我。 这是我妹妹的声音。 妹妹陆双双,小我一岁半。 我出生在凌晨,她出生在正午。我沉静,她活泼。我能唱她能跳。我们就像月亮和太阳,从不在一个轨道上,却能互相辉映。 她性格太过外向,大大咧咧,胸无城府,我曾经很担心她被人带坏或被骗,可是如今看起来挺讽刺的是,她依然如同太阳一般闪耀,而我却如暗夜之月,浑然不见丝毫光芒。 “什么事?”我有气无力的回应了她。 双双没有开灯,我们家住四楼,借着外面的路灯光芒,我看到她一脸的浓妆,穿着奇怪的衣服。 “姐姐,我不知道手机放哪了,借你的手机打一下。” 我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因为心里对阳子乐还抱有一线希望,这半个月以来我一直把手机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方便听到电话铃声后立马接听。 “帮我开下锁吧。” 我也是睡迷糊了,忘了手机需要解锁,而我和双双虽然是姐妹,但是因为性格反差太大,关系并不算特别亲密,双方都互不知道对方的解锁密码。 解开锁后我把手机递给双双。 借着路灯的光芒,我看到她拿着我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家里并没有铃声响起,反而对方好像接听了电话。 “哦,我知道了,我发个地址给你,一会你帮我送过来吧,谢谢。”双双挂了电话。 “我再发条短信哈。”双双看了我一眼,晃了一下手中的手机,坐在床的另一端开始发信息。 “你戴着手套?”借着窗外的灯光,我看到双双手上竟然带了一双白色的手套。 现在十月,还是吊带热裤的季节。 “唔,你注意到了?今晚开的是白手套趴。”双双低头发信息,很随意的答了一句。 “你们真会玩。”双双的世界真的像是离我很远。 “好了,谢啦!我下去等朋友送手机过来,你好好休息吧。” 我接过手机,重新塞到枕头下。 双双帮我把门带上,外面脚步声响起,大门被轻轻关起。双双这个丫头,平时开门关门都是惊天动地的,难得今天这么温柔,也许是怕打扰我休息吧。 我又睡了一阵子,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头很晕,对时间完全没有概念。 窗外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有重物落在我家的平台上,把我惊醒了。 我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把房门拉开,客厅没有开灯,看来妈妈也睡了。 平时这个点,妈妈都在工作,她白天给人看店,晚上还会接一家鞋厂的外包活,负责做鞋子上的珠花。以前住在家里时我也经常会帮手,上大学之后因为在学校住宿,已经很久没有帮她做过了。 阳台上那一小块做珠花的地方收拾得整整齐齐,今天妈妈做的珠花不多。劳累了一天,回来又听上大学的女儿说怀孕还被人抛弃的事,一向坚强的妈妈看来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妈!”这么大的声音,睡眠一向很浅的妈妈应该也醒了吧? 没人回应我。 我打开客厅的灯,又推开妈妈的房门,到处都没有人。 摸摸妈妈的床,没有一点温度,看来妈妈并不在家。 楼上陆续有人咒骂着,看来这声巨响扰了不少人的清梦。 我家住四楼,一二三楼是底层商业,四楼以上是住户。底层商业楼是方方正正的户型,而楼上住户因为采光原因被设计成丁字型,这使得四楼拥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平台。 我们家的房子不大,但是因为有了这个平台可以放些杂物,加上我妈善收拾,使得家里整齐有序。当年我家破产,所有的固定资产都被拍卖用于还债,最后只剩下这套原本是送给我和双双的奶妈妙姨、并且是用妙姨的名字所购的住房。 在我们三母女最困难、走投无路的时候,妙姨把这套房子还给了我们,并且过户给了我妈。或许用“还”字并不是很恰当,毕竟这套房,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已经是妙姨的资产。 巨响就发生在这个平台上。 我拉开后门,这张门可以通向阳台,我们搬了不少土上来,种了些小菜和花草。 “好像是个人?”楼上已经有不少人家里开了灯,有些人围在窗前正在窃窃讨论。 我往前走了两步,暗暗的月光下,离我约十米的前方,灰白的水泥地上,果然一个黑影躺在地上,黑影旁边有一圈黑色的液体。 我双腿打颤,赶紧退回房内,关紧了后门,坐在沙发上。 颤抖着双手,我解锁了手机,摁了好几次才呼出了110三个数字。 当对方接起电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连话都讲不出来,好在那名女接警员十分耐心,在她的引导下我才慢慢回过神来,告知对方应该是有人跳楼,落在我家的平台上。 挂断报警电话之后,我开始拨打妈妈的电话,一个,两个,三个。 始终无人接听。 我好怕。 我又打了阳子乐的电话,冰冷的女声告诉我,这个号码已经被注销。 于是我开始打双双的电话,电话响了三四声,总算接了。 “双双吗?” “喂?姐姐吗?你能不能大声点,我这里好吵。”隔着话筒,我听到疯狂的音乐节奏,还有人们放肆大笑的声音,看来她又被送手机过来的朋友带返场了。 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有人能接电话就好,世界不那么孤独。 我没有挂断电话,听着那边的喧闹。 “姐姐,有事吗?”双双大声喊,她的声音确实不太好听,不过此刻在我的耳朵里却很悦耳。 我很想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她我很害怕,但是我却没有精力在话筒里大喊大叫,所以我沉默了。 “那我回来吧。” 我听到双双在跟身边的朋友说抱歉,说姐姐有事,自己要先回去。 小时候,我妈总交代说让我们俩姐妹相互照顾,那个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是照顾人的那个,而双双则是被照顾的那个,这样的角色安排这辈子都会不有变。 但是至少这一刻,我很需要她的照顾,而她也没有抛下我。亲情,就是在这种时候最能体现价值。 我抱膝坐在沙发上,直到听到有人敲门。 “谁?” “警察。你是不是刚刚报警的陆西西?” 我把门打开,进来四五个警察。 “我们刚接到几个报警电话,说这里有人跳楼,现场在哪里?” 我指了指后门。 “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过去看一下?”为首的人和颜悦色。 我摇摇头,“我怕。”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吗?”这人扫视了一眼客厅,边向后门走去边问我。 “是的。” 警察去了平台,我又蜷缩在沙发上。 警察进来之后大门没有关,过了一两分钟,我听到电梯口传来噔噔噔的高跟鞋声。 是双双! 双双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进了门。 “姐姐,怎么了?打电话给我什么都不讲,现在连门都不关?”看到抱膝坐在沙发上的我,她有些急切的问道。 我看着窗外,一群人正围在阳台上。 除了警察之外,还有一些胆大的邻居。 “出了什么事?妈妈呢?” “好像有人跳楼了,妈妈不在家,我好怕,双双。” 双双抱了抱我,“别怕,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她的身体好温暖,还有些淡淡的香水味,这让我心情平静了不少。 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从后门走了进来,“麻烦你们过来帮忙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 “姐你先去吧,我换双鞋子马上来。”双双松开我,“别怕,这么多警察呢。” 下面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麻烦快点。”警察在催我。 我站了起来,机械的从后门走出去,一步步往人群挪动。 “来了,这是她们家的大女儿。” “可怜啊,好不容易把两个女儿拉扯大,大的已经上大学了,听说成绩还特别好。小的今年也高三了,最关键的一年啊。” “听说以前是特别有钱的一家人,现在闹成这样,唉。” “可不是,留下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这些人窃窃交谈的私语传到我的耳中,一时之间我没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和双双吗? 双腿越来越迈不开了。 双双从我的身后跑出来,那堆人安静下来,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