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乐秋留在村里等救济粮也不会饿着,但是毕竟人多眼杂,她还要照顾着李芬兰,这么频繁地拿东西出来吃还是不行。 干脆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男干事思索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行吧,我待会给你报个名。城里乱着呢,你个女同志去要注意安全。” 乐秋笑着点头“哎,知道。我叫李乐秋,谢谢大哥了。” 姚翠琴在一旁看了好久了,知道有人要进城觅粮她也不闹了,不过刚才乐秋说要进城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是转念一想,万一进城的人找不到粮食,那留在镇上的人岂不是要这么活活饿着?要是去城里或许还饿不着。 姚翠琴这么一想就明白了乐秋为什么争着抢着要跑城里去了,她转头看了眼两个儿子,本来眼巴巴地盼早饭呢,现在什么吃的也没有,与其留在这跟着她们受罪,不如把他们也送到城里去。 乐秋跟着李芬兰走后,她拉着两个儿子也蹭到了男干事身边。 另一边,乐秋离开前还有事情交代李芬兰,她一走,李芬兰无依无靠还要受姚翠琴的欺负,日子过得一定很难。 李芬兰的想法倒是和她一样了,觉得乐秋一个女孩进城去不安全,到时候免不了受人白眼,本来那些城里人就嫌弃他们乡下进去的,何况还要伸手向他们要吃的呢? 李芬兰劝她留下“丫头,大伯娘是不赞同你进城的。这种事再怎么急也轮不到你去,何必去遭这个罪呢?” 乐秋看着李芬兰,原主这辈子,除了她爹妈恐怕就这么一个对她真正好的人了。 她握着李芬兰的手宽慰道 “大伯娘,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大米吃,到时候我不吃糠窝头了,你也不喝米汤了,咱们吃饭,紧实的大米饭!” 李芬兰听乐秋这话叹了口气,但是脸上确是浮起笑意的。她膝下无子,经过这两天更是把乐秋当成自己孩子看了。 乐秋看着左右无人就交待她说“我这次可能要去个两三天,你一个人肯定得挨饿。我在胖婶家的后屋檐那里藏了点吃的,到时候你饿得不行了就去那翻翻。” 其他人嘴里嚷嚷着没粮其实兜里多少都有点,李芬兰就不一样了说没有就没有。 李芬兰正想问东西哪来的,但是这话到嘴巴又咽了回去,肯定跟昨晚的红薯一个来历了。她也不是什么死板的人,什么仁义道德对他们小老百姓来说都是排在命后头的,所以沉默许久,她也只是点点头。 下午,卡车进镇的时候足足比原先说好的晚了两个小时。 司机说路上涨水,不好开,要是平常的登四轮根本开不进来,车子是敞篷的,平时用来拉货物用的。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安全不安全,一车装了四十几个人。都穿着镇上人给的雨衣。 男干事照顾乐秋,把她安排在离车头近的角落,虽然一样很挤,但最起码安全点。 乐秋也是上了车之后才发现李家俩孙子也上了车,而且比她还早,占了个最靠里的位置。 两人一见乐秋都没好脸色,昨晚她妈跟李芬兰吵架,他俩可都看着呢。 乐秋也懒得搭理他们,姚翠琴那样的人交出来的儿子还是避着走为好。 车子一路颠簸,哪怕风雨再大也没让车上安静下来。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跟旁边的人聊天,这人是在村头开小卖铺的,这里头就数他进城的次数最多了。 平时就喜欢跟人讲城里怎么怎么地,这时候更是说的停不下来,雨水拍进他嘴里,吐了一口又一口。 “城北地方好,有钱人多。城南建设一般都是老人,城西就不用去了,都是一群穷鬼,我上次进城进货的时候还碰见当街抢劫的。”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在心里琢磨着去哪个地儿好,李家两兄弟也蹲在旁边默默听着。 “既然城北地方好,又有钱,咱们就去城北呗。”有人说 这话,小卖铺老板又不赞成了,他摆了摆手“什么呀,城北人是有钱,但他们人小气啊!这城里最瞧不起农民的就是城北人了,他们看见穿我这样的都跟见了贼似得,有的地方保安还会打人。要我说,去城南好,都是老人见不得灾祸的,好好求求应该能拿不少东西出来。”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车子开了三个小时才到城里,乐秋下车的时候腿都麻木了,整个人也冻得不行。 乐秋下了车,就独自走了。进城之前李芬兰塞给她一块钱,她这时候也饿的不行,看看这一块钱能在城里买点什么吃的。 身后,李家兄弟也跟着下了车,看见李乐秋一个人走了还有点疑惑。 “嗯?李乐秋是不是往城北去了?”李家二孙子问他哥。 他哥看了眼乐秋的背影,嘴里切了一声“城都没进过就敢瞎走,她穿着破破烂烂的,别进去就给人轰出来了。” 李二孙子叹了口气“你说她要是真搬出去了,谁给咱当丫鬟啊?到时候咱妈肯定让自己洗衣服。” 他哥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她洗呢,身上脏兮兮的。赶紧走吧,去老太太多的地方。” 哥俩从小就讨老人喜欢,去城南准没错。 乐秋没急着找粮,而是在城里到处逛了逛,就算这城北是大家口中的富人区,其实也就是没那么破而已,和二十多年后是根本没法比的。 当然相对的,物价也要便宜许多。乐秋进了一个包子铺,拳头大的菜包五毛钱两个,豆浆三毛钱一杯,给他一块还找了两毛。 乐秋接了包子豆浆又接过老板找的两毛钱,心里竟然有一丝开心。这个年代的钱太值钱了,当然也因为大家都穷的慌。 站在店门口把包子豆浆吃完也差不多饱了,乐秋浑身都暖呼呼的。 真想在这多呆一会儿,但是一想到李芬兰还在镇上饿着肚子等着,乐秋就缩缩肩膀重新走进了雨里。 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到城北确实阔绰些,除了房子街边还有不少卖植物的店面。 这个年代有的人饭都吃不饱,能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那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有钱人。 乐秋披着雨衣走在人家的屋檐下,倒没像小卖铺老板说的有人来赶她,大家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哪来的空闲。 花店的老板蹲在门口,对着一个盆栽叹了半天的气,店里的小工站在一边也瞪着盆栽叹气。 这盆栽三十来公分,里面的树已经坏根了,枝桠上挂着两颗果实跟松子一样,看样子是救不活了,盆栽旁边放了许多营养液,老板应该没少费心思。 店老板又叹了口气,如果是其他品种也就算了,这可是一指天呐!一棵进价就一百块,在树苗初中期到中期阶段是最难养护的,气温稍有变化都活不成,但是过了这个阶段这一指天能活四百岁,养这一颗就能拿来当做镇宅之宝了。 平时店里进货的时候就拿这种初中期的,实在是因为中期太贵,而且人把树苗养到了中期也就不愿意批发卖了,直接卖到大老板手里,那钱就不是一百块,最少得翻十倍! 就这么金贵的树,在城北可是抢手的很,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店老板进十棵还要花一个月的时间培育,最后很可能跟现在似得一颗不剩。 都怪这天气,天天下暴雨,原本承诺给林家大老板的两颗都交不出货了,老板蹲在地上脚都蹲麻了,才站起身,冲小工说 “真她娘的背,这最后一颗也废咯,你把树苗拔了扔到外面去,盆洗干净收起来。”他撑了撑腰“这一千块又打水漂了,在这么下去店里非得歇业不可。” 路过的乐秋原本没什么想法,此时听到一千块顿时眼睛都亮了。 她拉了拉雨衣的帽檐凑了上去冲店主说“大伯,你刚才说这树多少钱?” 这店老板正愁满肚子牢骚没地发呢,见有人问也耐下心解释“成年树得卖一千块呢,不过这树是不行了,根烂了没法治。” 乐秋看了看烂掉的树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颗树果实“就这树还值一千块呢,这么贵。” 店里的男小工是农村出来的,在城里呆了好几年,混得不错买了套房,此时一看乐秋就知道这是乡镇上来的灾民,大概是城里呆久了,人也有了莫名的优越感。 他斜眼看着乐秋“你个小姑娘懂什么,这可是一指天,稀罕着呢,整个县城除了我们店谁还有得卖,进货都得去市里还不一定拿得到。” 乐秋叼着一毛钱一根的棒棒糖抬起头,平淡地看着两人“那你们这收成年树多少钱一颗?” 这老板可没收过成年树,不过要是直接收成年树品相还能跟他这个一样的话怎么着花六七百也是值得的。 “六百五吧。”老板说完又开玩笑问“怎么,你这小姑娘知道哪里有得卖?” 乐秋把棒棒糖换了个边“有啊,我在我们村看到很多,都是我舅舅种的。” 她话一出口,小工就嗤了一声“你就吹吧!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个没见识的,赶紧走走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乐秋被他这么一撵也不生气,嚼着棒棒糖看了看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店老板,转身就走了。 可走了没两步,刚才还没吱声的老板忽然叫住了她 “哎,姑娘你等等。”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乐秋转过身“你们那真的有,没骗我?” 乐秋点了点头“反正我看着像,这样吧。你把这树的果子给我,我拿回去对比一下,如果是一样的我明天给你搬五棵过来,你给我几个塑料盆我拿回去装。如果不是我就把盆给你送回来,你看咋样?” 这老板一听说她还要盆,顿时又犹豫了,这一个盆也得几毛钱呢。 一边的小工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是要盆来着,老板,这种丫头我见多了,根本不能信。你跟她接触的时候可小心点钱包!” 这老板平时就看不管小工斤斤计较的样子,做生意哪有这个样子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就信这姑娘一回,大不了就损失几个盆,而且这姑娘看上去也不像个市侩的人。 他大手一挥“去拿五个塑料盆过来。” 小工还想说什么,但被他老板一瞪还是乖乖进屋拿东西去了。 老板看向乐秋“姑娘,我可是非常信任你的。”说着他伸手把一指天上的两粒果子摘了下来递给乐秋“你可不要让我失望,让我在工人面前丢了面子。” “行,明天早上八点我过来找你们。”乐秋也没做什么担保,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两颗果子能不能种出新树苗来。 她接过小工不情不愿递过来的塑料盆,又把两颗果子小心地放进衣兜里。 店老板背着手送了她一段“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乐秋什么也没说拿出另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走了。 走了一段路,乐秋把手伸进衣兜里,把两颗果子攥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