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芬兰带着乐秋去镇政府食堂领救济粮的时候,已经比别人稍晚了。 但是因为受灾的村民太多,为了保证分配均匀都采取记户制,李芬兰去的时候被告知救济粮已经被领走了。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要真是这样,如果姚翠琴死皮赖脸地不给,那她和乐秋还吃不上饭了? 两人跟食堂的干事沟通了一下,想把名字从李家移出去,没想到这干事还说移不了,这救济粮都是按户领的,每户人头数都是记好了的,这会儿大家都忙,谁也没时间管这个。 李芬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腆着脸准备去找姚翠琴,这要一两顿也就算了,可这是一两天呢,乐秋的腿刚恢复,哪能一直这么饿着。 “秋啊,我待会好好跟你二伯娘说,你就呆在旁边不管她说什么,你别出声,知道吗?” 要放从前对于姚翠琴这样的人,乐秋是看都不屑看的,但现在李芬兰要去讨公道,她就算什么都不做自然也要跟着。 另一边,姚翠琴把装米汤的塑料袋用雨水洗了,把剩下的俩馒头装进袋子里,放进了大儿子的衣兜里。现在这天晚上睡着凉,她还得给他们打地铺,待会天一黑十几口人就挤在这小屋子里睡了,他们这还算好的,像李壮这样的大老爷们都得在外头屋檐下蹲一晚上,一来是没地方睡,而来也是给人守夜,人一多的地方就容易乱,有一群大老爷们守着总归要安全点。 姚翠琴刚才跟李壮说了乐秋的事,李壮一拍脑袋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就他那个怂样恐怕这阵子看见那小丫头都得绕着走了。 她叹了口气趁着天没黑正铺床呢,就听见外面李芬兰的声音。 “翠琴?” 姚翠琴眼珠子一转,李芬兰叫的这么亲热,她一听就知道这是来干什么的了,她也没搭理,等人进屋了,她才转过身“哟,这不是大嫂么,找我什么事呢?” 李芬兰看了眼姚翠琴,暗自掐了掐掌心“我是想来要救济粮的,听食堂的干事说,李家的已经领了,这粮是按人头算的,不管怎么说你也该给我们。” 姚翠琴“什么你的救济粮啊?我领的粮食是李家的,你是李家的么?今儿还说再也不会李家,怎么一要吃的就问我们要呢?” “翠琴,这救济粮是你给我领了,我肯定来找你的呀。平时也就算了,这个节骨眼上就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姚翠琴翻了个白眼“我领粮的时候你还是李家人,领完了你已经不是了,再说了,你出了李家就不用顾着爹妈了?你那点吃的还不够孝敬他俩老的呢!” 两个老人能吃多少?倒是两个孙子干的比猫少,吃的比猪多。平日里俩老人什么吃的都就着他俩,她李芬兰就是有再多的粮食领,都不够喂这两头猪的。 两个侄子蹲在姚翠琴身后,大儿子还看着她打了个饱嗝,可把李芬兰给气的。 李老太已经躺在被子里了,见李芬兰来这闹,她也坐起了身“芬兰,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吃的,你回去吧。明天早点起,等放粮吧。” 李芬兰今天一天啥也没吃,就啃了胖婶给的半个馒头。此时正饿的前胸贴后背,胃里翻江倒海直反酸,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屋里住的不止李家几口人,还有几个老人已经睡下了。 其中一个老太太的女儿平时跟姚翠琴走的近,这时候也站出来帮忙说话了“我说你俩有完没完,一顿不吃能饿死么?天都黑了还不让人安生,这里也没有老人需要你们看护吧,赶紧滚,吵死了。” “就是,赶紧走!平时不干活现在还想要吃的,喂狗也不给你们!”姚翠琴推搡着把两人赶出了门外,乐秋和李芬兰像俩乞丐似得被轰出了门外。 李芬兰被推得一个踉跄,乐秋赶紧扶住她“大伯娘,你没事吧?是不是饿得慌?” 乐秋把人扶到了侧门的屋檐下,狂风暴雨夹杂着水气,胖大婶家除了自家住,几个把房子让出来的镇政府干事也住在里头,肯定是没有乐秋她们容身之所的,好在李芬兰就一个箱子,走哪提哪。 这个屋檐背对着风向,而且是在一个角落,虽然比不上屋里舒服,但好歹有个躲雨的地方,好多乐秋不认识的大婶就挤在这么个小地方,乐秋扶着李芬兰走过去的时候,她们还很友善地让了一个最靠里的地方给她俩。 乐秋去厨房找了点刨花堆在地上,又把李芬兰的箱子放在最角落,这才扶着她躺下,自己则在靠外头的一侧守着李芬兰。 李芬兰捂着胃,躺在刨花上。从前都是她想着法照顾乐秋,没想到这丫头腿好了之后,办事倒是很利索,她倒成了被照顾的那个了。 她撑起身看着乐秋的额头,那么长一道口子,刚才为了止血她在胖婶家弄了点香炉灰就给抹上了,眼下这血也止住了,再敷着就要留疤了。 李芬兰指了指外头冲乐秋说“你去接点雨水把额头上的香炉灰冲了,这血液不留了,我拿个手巾给你包上。” 乐秋这时才想起额头上还有伤口,虽然这个年代长相相对来说并不很重要,但是李乐秋这张脸长得倒是很标志,虽然只是额头但也还是不要留疤的好。 她拿水把香炉灰一冲,李芬兰把手巾撕成几段连起来绑在了乐秋的额头上,她看着乐秋忽然就叹了口气“丫头,跟着我一起你可想好了,我说了不回李家今后就不会回去了。我就一个人,连个房子都没有,到时候恐怕要去讨米都是不一定的。” 说到这,李芬兰有些梗咽“我在李家呆了那么多年,当初要不是你大伯临终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两个老人,我根本不会留在李家那么多年,没有想到现在竟然落得这个下场。你大伯在天上看着,一定心疼死我了。” 李芬兰说完,抹了下眼泪。 乐秋握了握她的手,这个四十来岁的小老太太是为了李乐秋才被迫离开了家门,既然她现在用着别人的身体,就一定会好好照顾着,这李芬兰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大伯娘,你不要嫌我这个拖油瓶就好了。只要不面对李家那群人,就算要饭我也乐意。”她在箱子里找出一件李芬兰的旧衣服给她盖上,就借口去了躺厕所。 回来的时候袖口里多了一个红薯,她在垃圾堆里扒拉了半天也只找到半个烂红薯,好在也是应季的东西,要真扒拉出桃胡她还不敢拿出来用呢。 乐秋把红薯藏在袖子里,等到了李芬兰身边才把红薯凑到她面前“大伯娘,你饿惨了吧。这里有红薯你先啃了,明早咱们等粥去。” 李芬兰真是饿的不行了,看见红薯眼前顿时一亮,拿着红薯刚想啃又觉得不对,她问乐秋“这东西哪来的?” 乐秋低着头,支吾着说“我......我顺的。” 李芬兰一听拿着红薯在手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这孩子,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呢?” “大伯娘,等我以后有了钱一定加倍还给他们,你先吃了吧。”乐秋把红薯往李芬兰嘴边推了推,李芬兰也知道乐秋都是为了自己,她叹了口气,摸了摸乐秋的头,笑了笑。 接着把红薯掰成了两半,和乐秋一人半个,啃完了之后肚子饱了人也舒坦了。两人就挤在屋檐下,睡在一堆刨花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没想到镇政府食堂里已经挤满了一大群人。 而且个个面色凝重,据说镇政府的救济粮昨晚一顿就快吃没了,县里原本承诺今天送过来的粮食也过不来了,隔壁几个镇的灾情比桐朔镇还严重,县里现在的救济粮都紧着他们去了。 全镇的人都被困在这,外面那么大暴雨什么都做不了,这没了粮食可怎么办!难道这么多人都在这等死? 姚翠琴昨晚睡得不好,这地铺实在太硬,导致今天早上起晚了点,一想到李芬兰,她就赶紧跑了过来。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李芬兰和李乐秋都站在门口。 姚翠琴瞪了她们一眼 “来那么早,有什么居心呢。”她看着食堂里的一个打饭的干事,“这位大哥,我们李家可是我负责接粮的,你可别看错了人,给别人拿去了噢。” 说完又看了眼李芬兰,李芬兰懒得搭理她,倒是一旁的干事,这被人催了一早上的米汤馒头,说了没有还来问,他又不管粮,催他有什么用。 他这人也是暴脾气,冲着姚翠琴就说“还粮呢!都给你一个人要不要?” 姚翠琴被她吼地一愣“啥意思啊?” 男干事哼了一声,没理她,比姚翠琴早点过来的那个女的把她拉到一边,跟她说明了情况。 姚翠琴一听,脸色一白就开始嚎叫 “老天爷,这是要饿死我们呐!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呐!我饿死没事,我的两个儿子怎么办,他们可是有大出息的呀!” 乐秋白了她一眼,拉着李芬兰走到另一边离她远点。 救济粮都吃没了,这镇里上百号年轻力壮的也不会一点办法都不想,据说今天下午县里的卡车还会进镇一次,虽然带不来多少粮食,但总好过没有。 镇上几个说话有分量的聚在一块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一些年轻力壮的今天下午跟着卡车进城觅粮,县城里不管怎么说富人多,往年村里粮食都销到县城去,这会肯定还有些陈粮。 要不是村里还没来得及把农作物都收割就发起了洪灾,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个提议一出,原本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这些个年轻力壮的都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跟着大卡车进城,一个在家当家做主的大老爷们出去讨饭,这群人可拉不下脸。 男干事看着这些个人,他心里就非常不痛快,平时在家吼东吼西的,一有问题就跟个怂蛋似得!看不过眼! 他正想发火,衣袖却被人从后面拉了两下,他皱着眉转过身,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丫头正站在他身后,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以为又是来诉苦的“干什么呢?” 那丫头看着他,倒是没有像其他女同志一样大嚎特嚎的,她张了张嘴说“我想今天下午跟着车子进城。” 男干事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这其他大老爷们都不愿做的事,她一个姑娘愿意去干? “你说你要进城觅粮?”男干事不确定地问 乐秋抿了抿嘴,又点了点头“是,进城,觅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