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林婉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全是明海的安危,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林婉春的直觉却告诉她,一定是很危险的事情,否则,为何要避开京城呢? 越想越心惊胆战,林婉春索性坐起来,披上衣服,悄悄地摸出门去。 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温泉行宫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阵阵丝竹之声。 林婉春和五个绣娘住在行宫最后面靠着山壁的小屋内,那后面有一条小路通往后山。 林婉春拿了纸笔,往后山的小路走去。一个小太监拦住问道:“这么晚了,姑娘去哪儿?” “想描画一下行宫的夜景。”林婉春说着,拿出一块碎银塞进小太手里:“公公行个方便,我只是想在花绣大会上拿个好名次而已。” 小太监看了看前面笙歌悠扬的地方,小声道:“那你小心些,别让别人看见。” 小路的青石板两边点着小夜灯,这让林婉春想起某个夜晚,她也似如此,拾级而上。在那满是桂花香的地方,知道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竟然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心事重重,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半山的亭子里。这里视野已经很开阔,几乎能俯瞰整个行宫了。 那丝竹缭绕之地也终于看清,是前面一个宫院,灯火辉煌,戒备森严,想来是哪位皇亲国戚在那里夜宴。 林婉春铺开纸笔,将手中风灯挂起来,却始终无法下笔。 她从贴身的地方摸出一个荷包,自里面拿出那已经碎成两半的玉佩。 身后风吹树林,林婉春一惊,忙转身,却心中暗笑:想什么呢?他若是能在此突然出现,便是神话了。 长叹一声,又拿起纸笔对着那灯火阑珊的地方仔细描绘起来。 不知不觉中,月色已经偏西,林婉春画得起劲,也不觉得。待最后一笔画完,站直身体,才觉得肩背很是酸痛。 林婉春放下笔,揉着肩膀,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行宫月夜图。 “姑娘真是好技法。”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婉春没想到背后会有人。这一惊吓几乎将魂魄吓飞,惊叫一声便瘫软在地。 那人急忙上前扶住,一叠声地道:“原本不想惊动姑娘作画,却没想到反而惊吓到姑娘。” 林婉春七魂丢了三魂,半天才缓过来,抬眼看见扶着自己的竟是个年轻公子,慌忙挣脱开来,扶着柱子站起身道:“公子……真是要吓死妾身了。” “本王不是有意的,姑娘……没事吧。”那人看上去很抱歉的模样,林婉春也不好太过苛责。 又听他自称本王,更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款款施了一礼道:“殿下言重,妾身没什么。” 这时候抬眼看去,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太监和两个侍卫,显见的身份高贵。 赶忙低下头避嫌道:“妾身鲁莽,不该在此时还流连外面,殿下赎罪。” 那男子有些吃惊地看着林婉春道:“你知道本王是谁?” “额……并不知道,不过……殿下自称‘本王’。” “呵呵,看来你不光精于绘画,还冰雪聪明。” 这时候旁边的太监急忙道:“你是哪里的?怎会深更半夜在此地逗留?见了魏王还不赶紧叩拜。” 林婉春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公子竟然是魏王宇文晔,心下一惊,慌忙跪下叩首道:“妾身不知魏王大驾,有失礼数,请殿下赎罪。” “哎,你何罪之有,是本王吓到你了。”宇文晔赶忙扶住林婉春,打量着她:“你这装束,也不像是哪宫的宫女。” “启禀殿下,妾身是花绣大会的入选绣娘,奉娘娘懿旨来蓬莱行辕写生。”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绘画技艺如此精湛。”宇文晔走到那幅画前,感叹道:“只不过是用墨,就将行宫夜景描绘的如此栩栩如生,若是上了颜料,想必会更美。” 林婉春低声道:“只是胡乱画的,让殿下见笑了。” “你这么说,本王倒是想看看你好好作画能画出什么来。”宇文晔抬眼看着林婉春,惊讶于她那双水葡萄般的眸子。 在四周灯火的映照下,竟比月下的潭水还要美丽闪烁。 林婉春惊觉宇文晔的目光,抬起头来,却正好四目相对,心下惊诧,又恐出什么乱子,慌忙道:“妾身擅自出来已经是犯了大忌,冲撞殿下更是不该,请殿下容妾身告退。” 宇文晔目光灼灼,却似乎并没有放林婉春走的意思。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那跟随的公公立刻上前教训林婉春道:“殿下说要看你作画,你没听见吗?” 林婉春咬咬嘴唇,低着头默不作声。 宇文晔笑笑:“姑娘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陈坚,你好生送姑娘回去。” 太监陈坚见宇文晔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带着林婉春往山下走去。 宇文晔看着林婉春的背影,皱起眉头,目光移到那画上的落款,默默道:林婉春? 林婉春偷偷回到房间,蹑手蹑脚地躺下,惶惶不安好不容易捱到天亮。 ** “林婉春,你的画作呢?”井尚宫愠怒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打盹儿的林婉春。 她急忙站起身来,随口答道:“在卧房……”哎?这才想起来,昨晚回来的匆忙,连笔墨纸砚都忘在那后山的亭子里了。 这时候,旁边的齐珍冷笑道:“是昨晚快活的时候,忘在哪个公子那里了吧。” 这话一出,四周目光立刻齐刷刷聚到林婉春身上。 “齐珍!你胡说什么呢!”林婉春没料到齐珍会突然发难。 齐珍却撇撇嘴道:“我昨儿个多喝了茶,晚上起夜两次,都没看见你在床上。估摸着,快五更才回来吧。” 井尚宫皱皱眉头,看着林婉春的目光冷下来:“齐珍说的是真的吗?” 林婉春知道齐珍是故意给自己找难堪,也只得实话说道:“回嬷嬷的话,昨晚我因为睡不着,便到后山作画。” “作画?呵呵,说得真好听,你的画呢?”齐珍插话道。 “闭嘴!”井尚宫不耐烦地打断了齐珍,冷声对林婉春道:“你不知道擅自在宫中行走是不允许的么?尤其你们都是外女。” 林婉春自知有错,便低头不语。 井尚宫又问道:“那你的画呢?” “画……落在后山凉亭之中了。”林婉春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果然井尚宫面色更加阴沉,瞪着林婉春道:“我本来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又是尚书家的少奶奶,行为举止比别人更稳重些,自然高看你,却没想到你居然……” “嬷嬷,我昨晚确实是去作画,只是事出有因,才将画作不小心遗失。”林婉春急切地道:“若嬷嬷不信,我现在可以将昨晚的画作临摹下来。” 井尚宫一愣,似乎在心中斟酌林婉春这番话。齐珍却道:“嬷嬷莫听她胡说,什么临摹,现在马上作画也能糊弄过去。” 林婉春立刻回道:“我昨晚画的是行宫月夜图,你若不信,我可以跟你一起作画,看你在没有见过行宫月夜的情况下,能画出来什么。” 齐珍顿时语塞,嚅喏了一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来。 井尚宫目光如炬地看着林婉春道:“好,就依你说的。但你若画不出来,我便将你交予贵妃娘娘亲自处置,你意下如何?” 林婉春点头道:“若有半句谎言,任嬷嬷处置。” 井尚宫命人将笔墨纸砚准备好,绣娘们都围拢过来。一是想看看林婉春到底能画出什么来,二是都知道齐珍和林婉春不对眼,想看看到底谁打了脸。 林婉春有些紧张地拿起画笔,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昨晚的场景,刚刚要落笔,却听得外面一声通传:“魏王殿下驾到。” 宫内一干人等都是一惊,井尚宫默默地道:“魏王殿下?不是在滁州么?” 虽然疑问,但也不敢怠慢,赶紧带着绣娘们跪了一地,口中道:“恭迎魏王殿下。” 宇文晔迈着步子走进来,目光一下子落在林婉春身上,当下也没理会跪了一地的人,只走到林婉春身边道:“你的画是不要了,还是送给本王了。” 说着伸手将林婉春扶起来。 林婉春顿时觉得四周的目光都紧紧盯在自己身上,齐珍得意的冷笑似乎已经响在耳边。 林婉春咬咬嘴唇,心道:这魏王殿下真能裹乱,来的太不是时候。 此时陈坚已经拿着林婉春那幅画来到井尚宫面前,道:“这是林姑娘昨晚落在山上的画,殿下唯恐你会因此惩罚林姑娘,特来亲自送还。” 井尚宫不知所措地接过来,质询的目光投向林婉春。 林婉春知道现在再解释什么都是徒劳,便也干脆闭嘴,任各色眼光仿如利箭一样将自己射穿。 宇文晔自是什么都不管,一眼扫到旁边的笔墨纸砚,便拉着林婉春走过去道:“正好有这些在,你可以将昨晚欠下本王的行宫月夜图,用了颜色再画一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