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旁边的丫环见林婉春满色有异,便道:“姑娘没事吧?” “哦,没事。” “那我送你出去。” “姐姐,我有件事想问你。”林婉春眼见得丫环要往回走,急忙拉住她。 那丫环也是个性格温和的,到没有恼,只笑笑道:“要问什么?” “公子身上那个香包,就是绣着小兔子的那个,是从哪里得来的?” “香包?”丫环有些莫名地看着林婉春:“是很久前就有的,据说是对身体好。不过里面药材过一段时间就会失效,这些年来,便一直做新的。” “很久之前?”林婉春追问道:“是多久之前?是小时候就有了么?” “应该是吧,不过我来的晚些,来时公子便有了那个香包。” 说话间,突然而来的大雨又突然停了。赵氏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走吧,马车就租了半天,再拖下去可要多给钱了。” 林婉春无法,只得扶着母亲李氏,跟上舅舅一家往外走。 转头看了几次,见暖轿也已经启程,一行人前呼后拥地消失在林婉春的视线里。 可是林婉春心中的疑问和震惊却轻易消失不掉了。 回到家里,林婉春始终不能平静。那香包的样式,还有上面那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若说香包的样子都差不多,但那小兔子的神态是自己儿时根据喜欢绣成的,毫无章法。若是那么一样,就说不过去了。 林婉春不敢相信,今日遇上的公子,就是那位一别十年,杳无音信的明哥哥。 若是,他又如何病成那样,当年可也还能练拳、骑马呢。 只可惜没能看到面孔,否则……林婉春顿了顿,突然又觉得失望,即使现在见了,还能认出来么? 自己当初跟明哥哥在一起的时候,父亲还是湖州的布庄老板,而现在…… 林婉春忍不住往桌上的铜镜看去。这许多年,林婉春只顾着拼命绣花,做活计,挣银子,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照过镜子。 那铜镜镜面未曾好好打磨,已经模糊不清,林婉春只看到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映在里面。 李氏端了饭菜进来,见林婉春看着镜子出神,不禁道:“找个师傅打磨一下镜子吧,你也正是打扮的年纪。” 林婉春脸一红,上前接过饭菜,放在炕桌上道:“花那个钱做什么,我一个绣娘,有什么可打扮的。” 说完,又噙着筷子问李氏:“娘,小时候,我记得街坊邻居总夸我好看。现在,我还好看么?” 李氏疼爱地伸手摸摸林婉春的面颊:“好看,当然好看。” 林婉春羞涩地咬咬嘴唇,轻声道:“那你说,如果明哥哥现在见了我,还能认出来么?” 李氏听林婉春这么说,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声道:“婉儿,那个孩子已经杳无音讯这么多年,你何必还在痴心等他。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终身大事。” “娘说笑了。”林婉春垂下眼帘:“女儿还有什么可耽误的,如今状况,哪儿有别的心思,不过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唉……都是娘连累了你。”李氏说着,眼泪又要下来。 林婉春急忙安慰她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若总是这么说。我干脆找个胡人嫁了,远远的去塞外,省的娘总觉得连累了我。” 李氏破涕为笑,嗔道:“你这孩子,为娘是担心你,你还尽瞎说。” 林婉春见李氏释怀,便转了话题,但心上却着实放不下。 第二天一大早,林婉春好好洗漱一下,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往储绣坊走去。 昨日的大雨让京城空气中多了几分春日的气息,林婉春深深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蒙蒙亮的天空中依然闪烁的繁星,觉得自己和母亲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时辰还早,街道上行人寂寥。林婉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音,便急忙往旁边闪闪。 自从上次差点被马匹撞到,林婉春走路都格外小心。 但是那马却并没有加快脚步过去,反而是慢了下来。林婉春看看依然灰蒙蒙没有大亮的街道,心中害怕起来,便想加快脚步。 却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姑娘是惯常早起,还是咱们就这么有缘呢?” 林婉春心下吃惊,转身看着那个骑在马上,高大潇洒的身影:“公子?” 那男子露出温暖的微笑,很自然地伸手过来道:“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若姑娘不嫌弃,在下可以送姑娘一程。” “多谢公子好意,我并不赶,自己走就好。”林婉春轻声婉拒着,虽然误会已经解开,但不知为何,林婉春还是不愿意跟这个男子走近。 每次见面自己仿如小鹿乱撞般的心跳,让林婉春很不安。 “哦,是我唐突了。”男子拍拍脑袋,纵身跃下马来:“姑娘一介闺阁,想必是不会骑马。还好我也不赶,就陪姑娘走一段。” 林婉春本想拒绝,却不知为何没能开口。两人肩并肩走在湿哒哒的石板路上,林婉春忍不住偷偷去瞟男子的侧脸。 冷不防男子转过头来,林婉春心中一惊,急忙转过头去。 “啊,对了,是林姑娘对么?”男子道:“我听张妈妈说的,她很是夸赞了你一番。” 林婉春咬咬嘴唇轻声道:“不过是份内之事,还要感激郡主给口饭吃呢。”说罢又问道:“公子既知道了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字呢。” “我叫明海。”男子道:“不过大家都称呼我为三公子。” “明海?”林婉春歪歪头道:“‘明’字,还有作姓的么?” “当然。”明海用好玩的表情看着林婉春道:“你不知道么?当今朝中吏部尚书一家,就姓‘明’。” “是么?”林婉春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想起那吏部尚书家长公子身上的香包。 姓“明”?林婉春皱皱眉头,自己小时候的明哥哥,到底是姓“明”,还是名字里有“明”呢?看来须得仔细问问母亲,自己一直以为“明”是名字,若是“姓”…… 那岂不是能对上的地方太多了。 想到这里,林婉春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明海却不知道林婉春心猿意马了,依然问道:“你一个绣娘,为何总是这么早在城里赶路?” “哦?我么?”林婉春思路被打断,急忙道:“那日是赶着送活计,今日是要去储绣坊上工。” “你在储绣坊?”明海双目一亮:“我常去那里定制绣品,怎么没见过你?你是那位师傅绣房里的?” “我是跟着胡二娘的,不过今天才开始上工。”林婉春道:“能去储绣坊,说来还要感谢皓月郡主那披风呢。胡二娘也是看在那披风做得好的份上,才收了我。” “呵呵,云儿惯常是个会闯祸的,却没想到她这次的祸还闯对了。” 林婉春想到那日在国公府跟明海的偶遇,不禁道:“明公子看起来也不似寻常百姓,为何会住在西城?” “为何不像是寻常百姓呢?”明海好整以暇地望着林婉春,似乎她的任何问话在他眼里都觉得很好玩。 “就凭你能跟皓月郡主那么亲近,也不会是寻常百姓。” “就算是吧。”明海半真半假地道:“以前喜欢住在西城,是因为这里清静。现在觉得还有另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林婉春睁大了眼睛,丰润的樱桃小嘴微微翘起,在晨光中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明海看着,神情一怔,眼神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林婉春以为明海没听清,又追问一遍,他才回过神来,笑笑道:“另一个好处就是能遇上这么漂亮的姑娘。” 林婉春面色一红,一颗心又如小鹿乱撞似的跳起来。为了掩饰,她假装不屑地翻翻眼睛,嗔道:“怎么?不是诈人钱财的女贼了?” “那日实在对不住。”明海颇有些尴尬地道:“江湖跑惯了,教训多,便留下不信人的坏毛病。” “跑惯江湖?”林婉春惊讶地看着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明海:“公子去过很地方么?” “当然,天南海北,几乎没有我没去过的。”明海有些得意地道。 “那你去过西域么?听说那里的绣娘,能绣出十分别致的花样来。” “当然去过。”明海的双眸注视过来,目光暖暖的:“我仓库里应该还有些西域绣片样品,你若是想要,回头我带给你。” “真的?”林婉春高兴地伸出手:“那可说定了,我就在储绣坊,你定要帮我带来。” 明海怔一怔,脑海中突然滑过一幅熟悉的画面。他疑惑地舔舔嘴唇,最终还是犹豫着勾住那葱白似的纤细手指。 “一言为定。”林婉春用力地拉了两下,笑得像个孩子。 “我到了,多谢三公子相送。”林婉春向明海挥挥手,转身走进储绣坊。 明海看着林婉春的背影,笑容渐渐变得若有所思,口中喃喃道:“林婉春……不会如此巧合吧?” 立在绣坊门口又出了会儿神,方才上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