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我都不喜欢。”劭泽说道。 赋仟翊暗自唏嘘:“果然我还是不够了解你啊。” 不知为何,早已坐在餐桌上的劭泽听到这句话,却听出了浓浓的醋意,看向她的目光中忽而有什么东西化开一般,鬼使神差地拿起赋仟翊泡着果茶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慢慢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赋仟翊睁大眼睛看着劭泽的举动,惊愕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不是不喜欢?没发烧吧?” 劭泽将她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拽开,微微一笑,说道:“眼见着再说下去,又要将我王府里那群丫头拿出来说事,我不喝,只怕下回连果茶都没得喝了。” “我有那么凶吗?”听劭泽如此无辜地说出此话,赋仟翊仔细思考一番,微妙地摇了摇头,说道:“当然,如果你把王府的人接进来,或许我会更凶一点。” 劭泽满不在乎地一笑,说道:“我还不想让我的后宫乌烟瘴气。” “知道就好。”赋仟翊很自然地说道。 这时候锦慧已经开始在往餐桌上端早餐。早餐几乎全是赋仟翊平日习惯吃的东西——水晶虾饺、煎蛋饼、各种蔬菜、水果和豆浆。 当然,有瑾儿在,没有人不知道赋仟翊喜欢什么,却也没有人知道劭泽喜欢什么,伶俐的锦慧只好什么都准备了一点,清汤面、瘦肉粥、包子、油条,等等等等,就连水果和小菜都切了有十余样,摆满了整个餐桌。 然而劭泽还是微微皱眉。 锦慧紧张地问道:“陛下,可是不合胃口吗?” 劭泽盯着一桌子各式各样的菜,开口道:“以后不用这么费心准备,皇后想吃什么就弄什么。这一大桌子菜,太浪费。” 赋仟翊眉毛不经意跳动了一下。劭泽就是这样,虽然在公主府长大,活得也算精致,但却有一个一般富家公子都不可能有的习惯——餐桌上的菜不宜过多,必须定量,避免浪费。 从前在公主府就是这样,自己封了宣王后单立出府后更是这样,如今在宫里,亦还想这样。 赋仟翊见锦慧略有尴尬地站在一边,开口劝道:“这些我们吃不完,她们也是要吃的,这么算也不多,不会浪费。” 劭泽看着一桌子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们看自己想吃什么就盛出来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奴婢们不敢。”锦慧听劭泽如此说慌忙低身一福:“陛下,奴婢们虽都不是正牌宫女,宫里的规矩多少也懂得,奴婢们断断不敢僭越。” 劭泽却无所谓道:“椒房殿没外人,你们想吃什么都赶紧端走去吃,朕和皇后不用人伺候。” 赋仟翊见劭泽话出口,包括瑾儿在内的所有人都仍旧面面相觑着不敢动,只好说道:“陛下都开口了,还不快去。” 赋仟翊话音一落,几个面面相觑的姑娘才惊喜地拿碗具上前,一股脑将桌上的食物挪走了大半——确切地说,是挪走了绝大部分。随后欢天喜地地跑到后厅吃东西。 劭泽见她们如获至宝一般地欢喜,不由由衷一笑。 赋仟翊见劭泽心情纾解,自己也开心了不少,用果叉叉着水果一点一点地吃。 劭泽先是尝了尝笼屉上的虾饺和小笼包,又尝了尝正摆在赋仟翊面前的蛋饼,不由说道:“这个锦慧和锦雯厨艺的确不错。” 说罢见赋仟翊还忙不迭地吃水果,顺手喂给她一个虾饺,一边接着问道:“为什么我说话,她们都不动,只有你开口,她们才开始听话起来。” 这话说得既疑惑又有些可怜一般,赋仟翊听罢,嘴中的食物差点没喷出来:“那是因为她们拿捏得了我,但却拿捏不住你,怕你。” “我有那么可怕吗?”劭泽不可思议地问道:“如果和先帝比较起来,我应该是最平易近人的吧?” 赋仟翊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你想啊,你平时最怕什么样的人?” “琢磨不透的。”劭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 “对呀,就是这样。你喜怒不形于色,话也不多,就连吃饭,都每样吃得那么平均。就连口味她们都摸不清你的喜好,你觉得她们可能不怕你吗?”赋仟翊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小张蛋饼自顾自地吃起来。 劭泽若有所思地看着赋仟翊,忍不住问道:“这样不好吗?” “对你的生命安全倒是好,但是,也容易让人对你敬而远之。”赋仟翊毫不客气地说道:“就比如说我吧,和你也认识很久,却突然发现,原来根本不知道你的喜好和习惯,尴尬得很。” “有那么尴尬吗?”劭泽的手不着痕迹揽上她的肩,宠溺地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赋仟翊毫不在乎地吃东西,一边说道:“恩,尴尬。你呢,最好把你每日的习惯从头到尾说一遍给我。否则要是日日这么洗冷水,你非要病了不可。” 劭泽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我练武后一定会沐浴,每日不管我何时练武,自我练武的时候让他们开始准备热水即可。膳食以后不用锦慧她们日日做来,一日三餐让御膳房送来就可以了。” 赋仟翊静静等着劭泽说,不料说了这么两句他就说完了,不由抬起头来:“完了?” “完了。”劭泽惜字如金,说罢就又开始抓紧时间吃东西。 皇帝每日巳时是要早朝的,自他起床的卯时开始,练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武,再慢斯条理地吃早餐,只怕再赶到乾钧殿的时候要误了时间,他只好快速地往嘴里塞东西,随意吃了几口,就站起身来:“我去换朝服,该上朝了。” “哦。”赋仟翊忙扑了扑手上的点心沫,站起身来随着劭泽进入寝殿,伸手拽起衣架上挂的那身做工精细繁琐的龙图腾朝服。 到底赋仟翊伤着,手臂活动不方便,劭泽也不是那种矫情到一定要让别人帮他穿衣服的地步,他从赋仟翊手中将衣服抢过,自顾自地开始穿。 赋仟翊看着劭泽娴熟地自己穿起衣服,谜一般地笑了起来。 劭泽系好衣服上的系带以后,系腰封的时候手脚就变得笨拙起来——原也不是他平日不自己穿衣服,而是这种礼服类的宫装腰封本来就繁复难系,一般至少需要两个人一起才能将衣服穿戴整齐,劭泽一个人两只手,倒是难为了他。 赋仟翊只好上前上手帮忙系腰封。 劭泽见她笑得怪怪的,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赋仟翊在劭泽两手的帮助下很快将腰封系好,这才绕着劭泽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下衣服穿得有没有问题,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朝服你穿着,却比先帝穿起来好看很多。” “这不是废话吗?”劭泽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能把我和那个老家伙比?” 提起先前的玄封帝来,劭泽的脸上的嫌恶之色很容易流露出来。 劭泽讨厌先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前些年惑明早外敌入侵,这软弱无能的玄封帝只想着签订霸权条款换得一时安宁,在劭泽等人带兵奋起抵抗有效之后,又丝毫不顾及国家安危,和大皇子沆瀣一气,为制止威信过高的劭泽篡权夺位,一心置他于死地。 对一个绞尽脑汁都想置他于死地的团体,他没有赶尽杀绝,已经算是大发慈悲——当然他暂时也不敢赶尽杀绝,毕竟这样以明太妃为首的团体握着朝中一大半的兵权,前几年的大战之后,国家和百姓都经不起再一次的政变。他只想让国家休养生意。 赋仟翊说气话来倒一点也不怕劭泽不高兴,说道:“老家伙怎么了?至少,他知道为了稳定自己的政权耍手腕,他肯狠下心来陷害国之忠良。你呢?半点手腕也没有,只知道和明太妃委曲求全。治国又不是齐家,一味仁善没有手腕,你是稳定不了江山的。” 劭泽神色一顿,转过头来对上赋仟翊的眼睛:“那你说该怎么办?” 赋仟翊万分踌躇地看着他,几经思索,方才下定决心说道:“杀人杀到死,救人就到活。” 赋仟翊这句话说得并非平白无故。以她了解,登基大典那天出面反对立后的人,大部分都是大皇子旧部。虽然劭泽继位,不免有很多人随风倒,劭泽还是毫不犹豫地处置了他们,因为劭泽不喜欢随风倒的人。 而赋仟翊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可信之人固然要用,不可信之人也多少有用,有用则用,不必赶尽杀绝。 劭泽略微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处置的那些人,都是当年在乾钧殿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赋仟翊听罢,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浓重的杀机:“那就杀人杀到死,不要给他们害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