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自己心里此刻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些,想到极端的时候,竟一度想要从那倒玻璃墙上跳下去,她也很想立刻就从这座城市逃走,走到远远的,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或许她是应该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了。
依晨说:“你还是应该去吃饭、去上课,你没有必要一定爱她,但你却一定要爱自己。”
“爱自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她不需要我了。”
“可我还需要你,你的姐姐、哥哥,还有小姑,还有依云,她们都需要你。”
“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加起来,除了她,我都不在意,我骨子里就是这样冷漠,是她的存在才让我有了些温度。”
“你又何必这样说自己。”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依晨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盏灯倏忽熄灭了,那是他残存的最后的一盏灯光,他曾经和方蓝一起在漆黑的荒野上摸索前行,有一段时间,他们好像是故意分散了,各自走在自己的黑暗之中,远方的那盏灯,似乎不够拯救任何一人。
“那你可知道,她给我打过很多电话,问你怎么样。她并非不爱你。”
“她愿意问你,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小姑也问过我很多次,你的家人们都希望你好起来。”
“这是我的事,也与他们无关。”
她突然站起来,眼睛里闪着光,好像一瞬间又变得充满了活力。
“不过我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不必再为任何人活了,我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我要放纵、要享受,我谁都不爱。”
“方蓝。”
他对面的女孩儿,眼睛里带着扭曲的兴奋,依晨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她的语气轻微颤抖了一下,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试图做一些无谓的挽回和试探,却毫无用处,方蓝转身顺着层层台阶跑了下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像一支燃烧的火把,将要引领不安的灵魂进攻城池。
他坐下来,坐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点了一支烟,红色的火星闪烁着,带来了一丝逃避的慰藉。
“还真是苦命鸳鸯。”吴蓉从背后走过来,夹着烟借了他一个火。
“你的事她还不知道吧。”
“她不必知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我只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她会的,她早晚会明白,生活只能是自己单打独斗,爱不爱的,最后也只
是互相伤害罢了。”
“你还是不懂她,她其实心里状态一直不好,我害怕她走不出来,最后伤
害自己。”
吴蓉不再说什么了,她猛吸了一口烟,望着远处的灯火发呆。
“你看见那栋灰色的房子了吗?我爸爸以前就在那里工作,他和我讲过这座城市有多繁华、多美丽,但他说,这里的天空总是没有星星。我当时就说,没有星星算的了什么?总比我们这小山村好。后来,他就不回家了,唯一回来的一次就是和妈妈离婚,妈妈在那之后不久就去世了。我一定要来这里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像神又像魔一样,可我来了,绕了一圈,却觉得家乡的星星真好看。”
依晨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起头来望着天,努力寻找到一颗星星。
“可你看,这城市里依然还是有星星的,再如何痛苦和绝望,也不会失去所有的星星,你要陪着她,让她抬头看看,天空从来不会骗人。”
“谢谢你。”
他舒了一口气,起身去对面的食堂买晚餐送到方蓝楼下,那座天台上依旧有人,在灯火中倾诉和喧闹,像永不熄灭的盛大的火炬,传递着苦痛和希望共同孕育的生的智慧。